片刻后。
顾政道:朕可以带你微服出巡。
易词愣住了。
顾政他的确是没收回刚才的命令, 却顾及到他的感受,选择了一种让他能够接受的方式。
顾政他竟然会考虑到自己的感受?
易词一时间有些惊讶。
这在外人听来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顾政这个冷酷残暴、独断专横的暴君,有一天竟然也会顾及到别人的感受?
怎么, 不乐意?迟迟未等到易词的回应,顾政微挑一边眉毛,流露出几分不耐。
易词回过神, 这个时候再拒绝顾政简直是找死,于是易词摇头:不、我只是没想到
易词低垂下睫毛,黑如鸦羽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颊投落一层阴翳,他精致清冷的眉眼蹙起,虚假地违背了自己的真实心意道:谢谢陛下
当夜,易词找机会写了封信给魏玉舒,将顾政要带他去文斗大会的事情说了一遍,询问魏玉舒该怎么办。
易词辗转反侧没等到洛安拿来回信,于极度不安中沉沉睡了过去。
他睡得不安稳,一整夜都梦到第二日自己未能参加文斗大会,沦落成为世人的笑柄。
易词慌张醒来,发现天色已蒙蒙亮了。
因为山水画的作画时间很长,文斗大会从第二日的巳时就要开始,差不多是午膳前的一个时辰。
易词早早地跟着顾政出了宫。
顾政果真如他说的一样微服出巡,没有乘坐帝王的御辇,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的常服,坐上了一乘名贵典雅雕刻精美的木轿子。
易词也在宫人的服侍下上了轿子。
不过虽然没摆出帝王出游的规格,顾政身边还是带了许多乔装打扮成下人的侍卫。走在路上,引得众人纷纷让道侧目。
文斗大会的地点定在秦月河上的秦洲处。
秦洲虽名为洲,实际上却是一片用船舫相连的建筑群。
舫的外形与真船类似,都有船头、中舱、尾舱三部分。船头无遮挡,供人赏景作用。中舱则是供人休息、宴饮、听曲的场所。后部的尾舱则一般分为两层,下实上虚,上层状似楼阁。
每到夜间,船舫亮起灯火,将秦月河映照得灯火一片,湖面倒映着船舫的星星点点,仿佛星星坠落湖中,美得让人心动。
木轿停在了秦月河边,顾政下了轿,早已有人在一只船舫边上等候。这只船舫比其他的船舫装饰得更加华丽,足足有三层楼高。
船头上站着一群侍者,都是在恭迎顾政的到来。
这些人也不知道自己迎接的人是谁,只知道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具体多大,这些人一概不知。
等到顾政上了船,有侍者在前面引路。
易词走在顾政的右后方,在顾政看不到的视角里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他始终没有等到魏玉舒的回信,不安笼罩着易词。他害怕昨夜的梦成真。
就是这里了大人。那个侍者将顾政带到船舫二楼的一处,这里两边的窗户开得很大,视野极佳。二楼整层都被顾政包下,不用担心会有他人打扰。
从船舫的左边望出去,对面就是两只船舫的船头,三只船舫呈回字形相连,中间设有水上栈道方便行人往来。
而即将开始的文斗将在对面的两只船舫上进行。万悲闲人与宇相杰将会各自立于一船头作画,两人中间有屏风相隔,彼此都不能看到对方的行动。
前来观看两人作画的众人则要么呆在两条船舫中,要么就只能挤在三条船的回廊处。
唯有顾政所在的那条船舫不允许人进入。
易词坐在顾政旁边的案桌上,眺望着对面的两座船头,和乌泱泱的人群,手心不自觉浸出冷汗来。
怎么办?
难道他今日注定失信于众人了么?
易词不敢想象当这些翘首以待的众人发现万悲闲人根本不会现身的时候,这些被欺骗的众人会是何种反应。
恐怕易词这一辈子都会被人骂得抬不起头来。
等到侍者端上茶水点心,易词兴致缺缺,根本不曾看桌上的茶点一眼。
那侍者忽然道:大人,请用茶。
易词心不在焉点点头,正欲端起茶杯,眼尖地瞥见茶杯底下露出一角淡黄色的信纸来。
易词趁着顾政不注意,将信纸取了出来紧紧攥在手中,抬起头对顾政道:陛下,我想出去一下。
顾政抬眸看了眼易词:出去作甚?
易词心紧张地跳动了一下,他装作羞于启齿的模样,起身凑近顾政耳边小声道:出恭。
易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顾政耳边,顾政拧紧眉头,半张脸几乎都麻掉了。
快去。顾政拧眉严肃道。
是。易词转过身,紧张地吐了口气。
这条船舫很大,仅仅是二楼就有许多房间,易词走到走廊处正欲打开信纸,突然一人站在他面前,正是刚才端茶的侍者。
易词蓦地攥紧手中的信纸,带着几分冷意的凤眸浮现出警惕之色。
那侍者极为平静地看着易词,用冷静的声线道:跟我走。
这声音是魏玉舒的声音?
易词微微睁大眸子,毫不犹豫跟在魏玉舒后面,最终来到一间隐蔽的房屋里。
是我。魏玉舒道。
魏玉舒没有时间停下来等易词叙旧寒暄,一双极度冷静的眸子与易词懵懂的眼眸相对:听我说,你把这颗药吃下去,过一盏茶的时间,等到身体发热后,对顾政说你要休息,明白么?
易词点点头,接过魏玉舒手中的一枚小小的红色丹药咽了下去。
易词还是不解:然后呢?
魏玉舒那双冷清似冰潭的眼眸泛起淡淡的波澜,他微凉的手掌轻轻落在易词的后脑,抚摸着易词的头发道:接下来的事情有我,放心好么,易词?
易词道:好。
易词回到房间坐下,对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易词从楼上俯视着下方,微微蹙眉。
宇相杰已经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易词坐立难安,几乎在心里掐着时间,打算时间一到就跟顾政提出要回房间休息的请求。
期间船舫下众人的议论不断传入易词的耳中。
万悲闲人为何迟迟不来?
快到约定的时间了,这万悲闲人不会不来了吧?
不太可能,倘若答应了又不来,万悲闲人的名声注定臭了。
易词听得额头沁出了冷汗,脸颊透出了薄红,连脖颈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