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鹅子回答的顾念顿时心疼:“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你最近几天的进步已经很、很明显了!”
“是么。”
“当然是了,真的,我难道还会骗你吗?”顾念按住垂死挣扎的良心,“只要你自己相信自己,那你今晚一定可以表现好的!”
“顾小姐这么相信我?”
“嗯!”
“为什么?”
“当然因为你是我的儿——”
话声戛然而止。
差点上当受骗的老母亲警觉,嗖的一下恢复正常。
骆修却没放过她:“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因为你是我的儿、儿…”
顾念急中生智:“儿时梦想!”
骆修:“……”
骆修:“?”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离谱也要自己扛。
顾念强作无辜和骆修对视。
骆修失笑垂眸:“我是你的儿时梦想,那顾小姐今年几岁?”
顾念泪目:“三、三岁半?”
骆修:“顾小姐的意思是,我是你现在的梦想?”
顾念怔住。
回神之后,她眼睛晶亮,飞快点头:“没错,是这样!——骆修先生就是我的梦想!永远都不会变!”
“……”
骆修一僵。
他垂着的睫毛轻颤了下,几乎本能就要掀起眼帘去看她。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这片刻间的情绪变化根本没有半点遮掩、也遮掩不下。
他不懂怎么能有这样的人、不懂她怎么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就好像那些语气里的真诚,那些眼神里的情绪,全部不是作假,没一句谎话。
就好像她真的…深爱着他?
那个对骆修来说过于陌生的词汇,像颗落进佛庙平了千年的湖里的石子,扑通一声就沉了底,却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湖面活了,飘下的落叶活了,湖旁的古树活了,整座尘封的寺庙都慢慢醒过来。
骆修抬眼。
“骆哥!”
突然插入的话声打断了一切。
顾念直起身,回头看到了跑过来的小助理。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要出口的话犹豫地停在嘴边。
顾念会意,转回去对骆修说:“那我就不打扰了——离你的镜头还有一段时间,你记得休息,要养精蓄锐才能拍好戏!”
说完,顾念朝小助理点点头,转身走了。
等她离开一段距离,小助理才上前,不安地问:“骆哥,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做什么。”
“就比如,动手动脚、占便宜之类的事情?”
“……”
骆修早已平复情绪,闻言撩起眼,似含笑望向小助理。
小助理连忙解释:“我这也是担心你安危嘛,你没听她傍晚那会儿跟那个小场务说要努力吗,我觉得她肯定会采取行动的。”
骆修落回视线,“说正事。”
“啊?正事?什么正——哦哦,”小助理一拍脑门,苦恼道,“我正想跟您说这个坏消息呢。您要的来都装上车了,结果今晚车在进山的路上,发动机坏了。”
“所以?”
“就,估计得,明天了……”
骆修抬抬眼,声音温和:“那我今晚怎么办。”
小助理快被这“温和”吓跑了,小心翼翼从包里往外抬:“我给您带来了打发时间的东西,这个。”
一只褐色本子就躺在小助理手里。骆修也认识它。
《盲枝养鹅日常》。
见骆修不说话,小助理悻悻往回放:“我就试试,您既然不喜欢,那我再去给您找点别的。《淮南子》估计不好找,《道德经》《南华经》说不定还能淘到两本。”
“算了。”
“啊?”小助理茫然抬头。
骆修伸出手,指节修长而分明,他朝小助理怀里示意了下:“本子,给我吧。”
“哦哦。”小助理连忙抽回,放进骆修掌心。
骆修接过,随手翻开问:“几点开始拍摄?”
“我刚刚问过了,到您的镜头,估计至少还有两个小时。”
“到时间叫我。”
“好的!”
“……”
顾念一晚上都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挽救她家宝贝鹅子那可怕演技的问题。
头脑风暴了半个小时,办法还真被她想出来了。
“补妆?”化妆师皱眉,“不是已经化好妆了吗?再说,骆修那脸也不用化多少妆啊。”
顾念:“不是颜值问题,是角色表现力,我想能不能通过妆容体现一下优昙花入魔后的迹象?”
化妆师了然:“你是怕骆修演不出来,就靠妆补出来是吧?”
顾念本能想否认,但最后也只能含泪点头:“这也是为了减轻我们的工作量,反复ng的话,补妆也很麻烦您。”
“这倒确实,那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是这样……”
顾念费尽口舌,终于跟化妆师达成一致。可惜没能验收成果,她就又被导演组叫去问话了。
等终于从导演组出来,顾念已经困得呵欠连天,只恨不得原地找个角落猫进去睡一觉。但考虑到等下就是宝贝鹅子的“生死之战”,顾念只得眼含泪花地朝骆修休息的角落走去。
因为是夜里拍摄工作,没镜头的演员和轮班的工作人员都去休息了,骆修这里又是个最偏僻安静的角落,顾念到时几乎没什么人路过。
小助理也不在。骆修一个人靠在躺椅里,影子一动不动,似乎是睡过去了。
顾念打到一半的呵欠连忙被她自己捂住,憋得泪花闪闪的。她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椅子正面去。
果然,躺椅里的男人正安静地阖着眼。细长的睫毛翘起一点微卷的弧度,勾勒出饱满的眼线,鼻梁高挺,侧投下一块淡淡的阴翳,薄唇上了淡妆,显得苍白而病弱,更有种让人想染红的冲动念头。
顾念屏住呼吸。
骆修已经补过新妆,仍是鸦羽似的长发,但从额角里垂下一绺银白色,夹杂在乌黑里,分外捉人。
而他额心正中,勾出一朵盛开的优昙花。不同于佛教惯用的神圣描金,这一朵是血红色的,在他冷白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清冷而妖冶。
顾念另一只手也捂住嘴巴。
呜呜呜呜宝贝鹅子也太适合这个妆发了吧,老母亲看得心都要化了t^t
鹅子不火,天理难容!
顾念在母爱的海洋里原地蛙泳了十八圈,才终于恢复理智。
理智回归的第一秒,她就发现她宝贝鹅子睡过去了,但是没盖毯子。
这可不行!
就算是夏天,山区昼夜温差大,宝贝鹅子着凉了怎么办!
顾念跑去后排,从包里翻出自己带来的长外套,最快时间赶回来,小心翼翼地给宝贝鹅子披上。
以她一米六的身高,显然就算外套拖地也盖不住骆修全身。
在“鹅子好高”和“妈妈不配”的悲喜交加的心境下,顾念小心地给骆修拉下衣角。
而就在顾念起身的那一秒,她恰巧瞥见骆修的右腿旁边,贴着躺椅内侧,放着一只无比熟悉的……
褐色软包本。
顾念呆滞数秒。
养!鹅!日!常!
呜呜呜妈妈这就来救你了!!
在紧张得犹如擂鼓的心跳下,顾念站在椅子旁,无声地扶住扶手,作为支点借力倾身,朝躲在里侧的本子伸出罪恶的手。
她聚精会神。
指尖离本子愈来愈近。
就在即将摸上本子边沿的最后一厘米时,已经近在咫尺、气息都变得灼热的距离下——
“顾小姐。”
“!!??”
顾念受惊,支撑点的左手一滑,右手下意识往下一撑。
啪。
顾念错过了她的《养鹅》,但没错过她的鹅——
她那只细白的、很小但是很有自己想法的爪,稳准狠地按在了她家宝贝鹅子的大腿上。
为了确定落点,它还下意识多摸了两下。
顾念:……爪,你这是在犯罪你知道吗tt
顾念绝望抬头。
“我可以解……”
对上近在咫尺的脸,顾念一滞。
骆修不知何时笑了。
带着初醒的嗓音低哑,摘去眼镜的遮掩后,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透出一种近墨黑的勾人色泽。
他向前倾身。
夹着一绺异白,乌黑长发从他肩前泻下,他额心那朵血红的优昙花也好像活过来了,染得他清冷眉眼,自不可狎近的圣洁佛性里拔出一丝惊艳的妖冶。
他弱白的薄唇轻碰。
似笑而非,像极了那株入了魔的佛坛优昙花——
“你想…摸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