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迫嫁金炽通明的光照顺着半开的窗户照进厢房,澄明暖黄的光束簌簌坠落,恰好映着少女明媚娇贵的脸庞,细皮嫩肉,白里透红,圆睁睁得黑眸里并无惧意。她仿佛一点都不害怕眼前的男人,天生骄纵。阮明姝弄清楚男人并不是因为□□的事情来抓她之后,她确实就变得不怕他,她背后有侯府撑腰,母亲还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县主,外祖父亦是受人敬仰的太傅,打小她也没见过别人的脸色,便是有什么就说什么。阮明姝也不怕献王的弟弟去告状,姑且不说献王已经死得透透,即便他没死,再退一步说这桩婚事真的成了。她也不怕她未来的夫君,献王休想给她脸色看。沈嗣的眼神漫不经心扫过她全身,即便是温和从容的眼神也自然而然透出几分冷淡的威慑感,与生俱来叫人胆颤心惊的气场。少女的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却已经出落的娇贵明艳。眉眼处处精致,便是这几份稚嫩的憨态也难挡昳丽的姝容。样貌不错,性子倒也果真如外界所传。蠢笨骄纵。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三言两语便将她的心底话套了出来,喜形于色,满脑子的盘算都写在眼睛里,一看就看了出来,毫无心机城府。沈嗣别开视线,漫不经心将手中的茶盏落在案桌,他淡淡道:“兄长临去幽州之前,特意嘱托我这段时日照顾阮姑娘。”阮明姝听得浑身都不自在,都快要起了鸡皮疙瘩。原本她没心没肺只想快活,可听了他的话又有几分煎熬。这献王丑是丑了点,又是个没用的残疾,还十分好色。但是阮明姝也没想到他离京之前竟找了人暗中照顾她,她满心满眼只想杀了他,仔细对比,显得她好像没有良心还很恶毒。不过本就是他趁人之危在先,死了也是他活该。古人都说门当户对,献王又配不上她!联合她的庶妹坏了她的清白,硬要娶她不就是自找苦吃吗?阮明姝憋得好难受,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那色鬼哥哥已经死了!万幸忍了下来,纵使心中万般不愿,阮明姝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和他寒暄,敷衍他几句,免得惹他疑心。“不必,在京城里没人敢欺负我。”她说这话时忍不住抬起了下巴,眉目灵动骄傲,颇为得意。沈嗣挑眉:“既是兄长的嘱托,我自是不能辜负了他。”他轻轻笑了下,本就生得好看的男人笑起来更是动人,眉心的清冷融于春色,他淡淡地说:“魏广是我的心腹,随我多年,忠心耿耿,武功高强,便让他这些日子守着阮姑娘,也好以防万一。”阮明姝的目光朝门外的黑衣男人看了过去,只一眼就够她头疼烦躁,谁要这个凶神恶煞的侍卫跟着她?看见都烦。她揪着帕子,冷着脸也没什么攻击力,故作沉稳可声音听起来还是糯糯的,“不用。”这个答案似乎在沈嗣的意料之中。阮明姝蹙眉,身后骄纵的尾巴已经翘了起来,她抿了抿柔唇,拿出了大小姐的架势,哼哼唧唧地说:“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你得听我的,知道吗?”在现代,在同事的眼中沈嗣是个很好说话并且脾气温吞的斯文读书人,但这不代表他是真的脾气好,摘掉眼镜,脱掉白大褂,关好办公室的门之后,他是一个冷血动物。没有任何感情,不喜欢被任何人指手画脚。他是个极度自我并且偏执的病态患者,但这并不妨碍他能用惊人可怕的自制力掩饰变态的一面。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在沈嗣面前,对他说出“你得听我的”这几个字。少女面露娇色,任性骄蛮却也不让人觉得讨厌。沈嗣静静看着她,“既然如此,就不强人所难了。”阮明姝迎面对上他漆黑的目光,无所适从,后背发凉。男人看似温吞柔和,偏偏眉眼浸润的锐气压得她难以喘息,身后似乎挫着沉沉的血腥杀性。阮明姝想起来他在刑部做事,想必没少下牢狱做刑讯审问这等事,这双骨节修长的手肯定也没少染血,都说常年审问罪犯的刑官心狠手辣,心性变态,这话果真有几分道理。她强装镇定,双腿其实越来越软,小手撑着桌面才没有跌回椅子里,“你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沈嗣淡淡扫过她脸上的神色,到底还是年纪小,眼底流出几分怯懦。娇弱的身子骨,轻轻地在颤。阮明珠既讨厌他极淡的眼神,内心又生出几分惧意。她从来没见过比他更冷的双眸,淡的几乎没有情绪,幽深如寒潭,冷若严寒冬月里降下来的皑皑冰霜,疏离清贵,仿佛天生就高人一等。沈嗣淡淡一笑:“近来京城不太平,出现了几位杀人越货的穷凶恶徒,阮姑娘要多多小心?”阮明姝听见杀人越货这四个字,骤然捏紧拇指,脸色渐次白了白,明显心虚结结巴巴道:“抓…抓到了吗?”沈嗣淡道:“还有一个漏网之鱼。”阮明珠心跳剧烈,“是吗?”她这人不会遮掩情绪,一眼就见了底,她忍不住问:“被抓到会如何?”沈嗣的声音很温和,如涓涓流水,绵长柔和,他笑吟吟看着少女眼底的恐惧,漫不经心地同她仔细说清楚:“此等丧心病狂的恶徒,自是先下了大牢,动刑过后再交由刑部定罪。”“不过他们也吃不了多少天的苦头,这是杀头的死罪,手起刀落,咔嚓一声,脑袋落地,血肉翻覆,就没什么知觉了。”阮明姝越听身体越冷,唇瓣绯白。沈嗣瞥了眼少女苍白脆弱的神态,眉头轻挑,修长的拇指端起面前的茶盏,从容不迫抿了口冷茶,“行刑之前,被关在囚车里游街示众,而后拉到菜场口斩立决。”阮明姝的脑子不受控制要去想象那个画面,穿着白色囚服手脚都戴着沉重的枷锁镣铐,素面朝天,被当众扔臭鸡蛋烂菜叶。她不敢继续想下去,那些看她不顺眼的贵女们若是看见她落得如此下场,不知道会怎么得意呢。一定会当面狠狠嘲笑她,说不定还会让她们身边的奴仆砸她的臭鸡蛋。光明正大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恶毒。阮明姝真的讨厌死眼前的男人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害得她如今寝食难安,她暗中告诫自己,她做的天衣无缝。她这么聪明,又如此讨人喜欢。一定不会有事。阮明姝仓促站起来,“时辰不早,我先回府了。”她走路又急又慌,自乱阵脚差点摔了一跤,身后的男人抬手在她的腰间扶了一把。不过一瞬,落在少女腰间冰冷坚硬的拇指就收了回去。沈嗣看了眼魏广,面无表情:“送阮姑娘回府。”魏广道:“是。”阮明姝不想再继续和他寒暄,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叫她觉得窒息的厢房,便任由魏广跟在她身后。沈嗣看着未婚妻的背影消失过后,淡淡收回了目光,眼中恢复成一片漠然。他的指尖仿佛还存着少女那把软腰上的温度,软得不可思议。阮明姝离开过后还觉得刚才那个男人,万分可怖。眉眼蕴着书卷墨香,看似斯文儒雅,可她就是感觉不对。尤其是他口中随意说出来的那些话,阮明姝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了。阮明姝不喜欢那个男人,自然也不喜欢他的侍卫。她才出了酒楼,便迫不及待的轰人:“不用你跟着我。”魏广面无表情:“主子让属下送阮姑娘回府。”阮明姝有点烦他,没好气道:“我不回去。”声音娇娇的,听着却是不凶的。魏广抬眸扫了眼她,这便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年纪小脑子也不大好使,找的杀手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山匪,无勇无谋。魏广看不出主子心里是何打算,刻板的执行命令,“属下将阮姑娘送回侯府,自会离开。”阮明姝气得要跳脚,这个木头怎么如此固执?既然如此,阮明姝没有办法只好让他跟着,半路上她忽然掀开车帘,露出半个脑袋,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魏广,扭扭捏捏好半晌,吞吞吐吐的:“就是…就是…”魏广蹙眉:“阮姑娘有话直说。”阮明姝被献王那个晦气的倒霉弟弟吓得心神不宁,她揪紧手指头,“买.凶.杀人,罪名很严重吗?”她自己又没有动手!应该不会被拖去菜场口砍头吧?魏广心底轻嗤,看来这位阮姑娘还是怕的。想来主子方才在她面前,也是故意提起这些事。不过三言两语,就把人吓破了胆子。魏广面不改色扯谎:“是死罪。”阮明姝脸色煞白,心底最后半点侥幸也跟着破灭。她轻轻拍了拍胸口,宽慰自己道: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回到侯府,阮明姝正被侍女搀扶着踏出马车,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袭红色骑装的少女骑在马上,她笑容恣意,自如拉着缰绳,停在侯府门前。少女动作利索跳下马,骄阳浓烈,照着她那张精致娇小的脸庞。随后,她身后的两人也跟着下了马。是陆衍和张玠。阮青萝穿着男装,潇洒大气,回过头对他们二人笑了笑,脸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哪怕不是很出挑的脸,便是这样笑着也叫人觉得格外好看。她说:“我得快些回去了,若是让主母发现又要挨骂。”阮青萝说着还俏皮的吐了下舌头。陆衍颔首:“嗯。”张玠则笑眯眯的,对她摆了摆手:“明日再来接你。”等阮青萝的身影消失在堂前,张玠唇角的笑意渐次冷了下去,没什么表情。这位阮二姑娘有点意思,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出口成章文采斐然,言行谈吐都不是常人能比。十分精明,做事周到。小妾所生的庶女,没怎么念过书,还颇有大家闺秀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