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宣灵撑着下巴看他喝茶,皇叔是不愿意看到朕立后吗?
陛下莫失了天子威仪。云幼清睨他一眼,淡淡提醒道。
方才的问题,着实不好回答。若说不愿意,别有用心几个字就好像明晃晃写在了脸上,若说愿意
皇室从先帝这一脉起便血脉单薄,陛下确实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龄。云幼清诚恳道。
纪宣灵的笑僵在脸上,转瞬沉下脸来,那皇叔呢?皇叔为何迟迟没有娶妻?
这不一样云幼清竟有种意料之内的无奈。
怎么不一样?因为我坐在这把龙椅上吗?还是皇叔你有什么难言之隐?纪宣灵接二连三地质问,深不见底的眼神紧盯着他,仿佛势要在今天得到个答案。
云幼清不语,他怕再说下去,就收不住场了。
良久的沉默后,云幼清僵硬地转换了话题:听闻陛下前日处置了吕相家的公子。
是啊,吕大人做事不地道,总得敲打一下。免得下次又自作主张,坑皇叔一把。纪宣灵就这样毫无压力的承认了,承认自己就是在替他这个至少明面上和他水火不容的摄政王出气。
顺便把那次意外的锅也推到了左相的头上。
皇叔不会以为朕真的有立后的心思吧?六年后的纪宣灵想推掉这件事有很多种方法,他费劲心思甚至不惜得罪谷文瀚把这趟差事安到云幼清头上,不过是想见他一面罢了。
云幼清托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随即不赞同地说:陛下这样太胡闹了。
朕若是不这样做,皇叔今日还会坐在这里吗?还不是都怪皇叔躲着我。纪宣灵凑过来,三言两语把责任都推到了对方身上。
好像云幼清是恶人,下药的吕源是恶人,还有逼着他立后的乐正均和谷文瀚都是恶人,只有他出尘脱俗,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纪宣灵熟练甩完了锅,又不要脸地黏上来,勾住他的胳膊讨好撒娇:皇叔,我还不想这么早成婚,你可怜可怜我,就帮这一次吧。
这般亲昵的动作,让云幼清想起了数年前在文华殿里听他讲学的小萝卜头,每每完不成任务,也总是这样勾着他的胳膊卖可怜,求他放过自己最后一次。饶是云幼清心若磐石,也总有受不住的时候,也就放过了他一次又一次。
云幼清顶着纪宣灵满怀期望的灼灼目光,一个「好」字差点从嘴里脱口而出。
可他的时间实在不多了,纪宣灵也需要一个能站在他身后的人。
两年前同纪宣灵撕破脸虽非他所愿,却也是他最后必须要走的路。
臣才接了旨,奉命为陛下觅得贤后,若是帮了这个忙,便是抗旨不遵。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此事臣都应当尽心竭力。
纪宣灵没想到到头来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咬着牙根道:皇叔若是不帮,也是抗旨。
没想到云幼清点点头,平静道:臣有圣旨为证,陛下却空口无凭。难保这话不是陛下为了针对微臣而故意说的。
云幼清!纪宣灵站起来直呼他的大名,眼里是压不住的怒意,你就是这样想我,这样恨不得把我往外推吗?
云幼清抿唇不语。
好好,很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就在云幼清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两个人恩断义绝的气话来时,纪宣灵狠狠捏住了他的下巴,眼神瞬间狠厉起来。
想把我推给别人?你想都别想!
第6章
云幼清从长宁宫出来时,下颚还隐约有些痛。小兔崽子一下没收住力,攥狠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王爷,老奴叫人送您回去吧。陈岁已在外等候多时了。
不必了云幼清回绝道。
陈岁笑了笑,也没再坚持,打趣道:忘了王爷在宫里住过许久,这路只怕比新来的小黄门还要熟些。
云幼清没接茬,在长宁宫外的天光下站了会儿,独自离开了。
等人走远,陈岁脸上方才现出些愁容,转身进了殿内。
里面那位,只怕气得不轻。
纪宣灵的确在生气,同时也有一些后悔。
就在他气势汹汹地放完狠话后,云幼清眯眼盯了他一会儿,差点没把他看得心虚起来。
少顷,他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乱臣贼子的身份,伸手同样狠狠拽住纪宣灵的衣领,略一用力,两人之间靠得更近了。
是一低头便可以亲吻的距离。
犹如恋人间的耳鬓厮磨。
只听云幼清不无讥讽地说:我的想法,对陛下来说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纪宣灵在心中默念。
只是这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云幼清便接着说道:再者,我是如何想的,陛下暂且还管不着。
纪宣灵差点忘了,现在的他还是个斡旋于各个党派之间,不得不仰仗摄政王的小可怜。说不定还时刻想着把他从摄政王这个位置赶下去。
他的真心话,只怕在云幼清看来,从头到尾都像一场对他拙劣的试探,没有一句是值得相信的。
云幼清走时连一声告辞也没说,以至于纪宣灵产生了一丝后悔的情绪,担心自己是否操之过急了些。
只不过,这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在云幼清半月后给他安排的赏花宴上,很快就荡然无存了。
说是赏花宴,实则是云幼清为他准备的相亲宴。偏下面人来传话时,只说了是摄政王相邀。传话之人未曾多言,纪宣灵也未曾多问,直至过去见着了那群打扮得一个比一个娇艳的姑娘们,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姑娘们都是如花般的年纪,脸上嫩得能掐出水来。或好奇或害怕,有举止端庄的,也有活泼机敏八面玲珑的。总之品种齐全,任君挑选。
他想的倒是周全。
纪宣灵暗自腹诽。
纪宣灵停住脚步,很想转头就走,然而原先三两个聚在一处说笑的姑娘们见着他来,齐齐起身行礼,他也不好再假装没看见。
参见陛下
这一片娇莺萦萦,听得纪宣灵头皮发麻,面无表情给众人免了礼。
先前替云幼清传话的太监全然不知陛下急于离开的心情,正挤出张谄媚的笑脸,准备向他挨个介绍一下这些如花似玉小姐们,里头不乏有给他递过好处的。
陛下
岂料一开口,纪宣灵便抬手制止了他,追问起摄政王的下落来:皇叔呢?
这传话的太监一脸为难,回头瞥了眼千挑万选出来的各家小姐,可王爷说了
纪宣灵冷眼看他,沉声道:朕说的话不管用是吗?
这话好似在同他说,他这个皇帝,才是他的正经主子,可以拿捏他生死的人。
传话的太监一番自我脑补,霎时间冷汗直下,哆嗦着跪倒在地,颤声道:王王爷他去含章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