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晨间的湿气尚未完全褪去,沾了露水的花骨朵争相吐蕊,呈现出将开未开的姿态。
外头传来不知什么鸟的清啼,一声接一声,唤醒了沉睡中的纪宣灵。
他向来浅眠,睡醒后如此头昏脑涨倒是头一回。
纪宣灵撑着床榻坐了起来,脑袋仍是一阵阵的疼。正准备唤人进来服侍,看到周遭的摆设后,心里却“咯噔”一下,霎时警觉起来。
他昨晚分明在摄政王府悼念皇叔,怎会突然到行宫里来?
不及他深思,身侧突然传来另一个人轻声细吟倒吸凉气的声音。纪宣灵惊恐地扭过头去,这才发现被褥里居然还躺了一个人!
惊吓太多,纪宣灵险些忘了该如何思考,只能僵坐着看眼前的人艰难爬起。
被褥滑落下来,披散着头发的美人香肩半露,细白的皮肤上尽是些不可言说的痕迹。纪宣灵看得出了神,直到美人抬头露出微红的眼眸,这才慌忙闭上了眼。
这个梦居然还没做完。
纪宣灵想。
且这梦实在太过美好,好得教人不愿醒来。
他甚至在这场梦里,有些情不自禁了。
按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纪宣灵睁开眼与之对视。
四目相对,他心情复杂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皇叔……”
听到这个称呼,云幼清整个身子颤了一下,仓惶地从凌乱的床榻上寻了件衣物披上,遮住浑身的暧昧。他试图越过纪宣灵逃离这令人尴尬的地方,岂料刚一动作,便因腰间的酸软又跌了回来。
纪宣灵眼疾手快将人接住,一声“皇叔”还未出口,怀里的人便如见了洪水猛兽般推开了他,随后一个清脆无比的耳光落到他金尊玉贵的脸上。
“啪!”
响亮的一声显得空旷的寝殿更为寂静了。
真疼啊,纪宣灵捂住了刚刚被扇的地方。
这竟然不是梦。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半晌,企图找出一丝破绽,可怎么看,这都是他已故六年皇叔的模样。
“陛下自重……”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云幼清不甚自在的撇过脸去,说话的声音略有些喑哑。
他没有心情计较自己打了当朝天子一巴掌究竟是什么罪过,毕竟摄政王与陛下不和,表面君臣,上下皆知。
大不敬的事,他做的多了去了。
纪宣灵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口中干涩,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殿外的鸟雀欢快的叫了两声,衬得沉默的二人更为尴尬了。
正在这时,内侍总管陈岁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殿外响起:“陛下,车马仪仗已经备好,右相差人来问,何时启程回京?”
行宫,右相,早已告老还乡的陈岁,还有他死而复生的皇叔。最后再加上昨晚隐约听见的宫宴丝竹声……
纪宣灵瞬间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浑身僵硬的云幼清,随口将人打发出去,“天色尚早,一个时辰后再出发。另外,今日不必让人来伺候了。”
云幼清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不说他现在这副模样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光是摄政王与陛下同塌而眠这件事,就已经足够让人惊悚了。
他不怕得罪纪宣灵,但他怕被人瞧见。
云幼清定了定心神,冷静开口:“陛下,昨日之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可……”纪宣灵意识回笼后,已然忆起昨晚的事,云幼清那时的状态,分明是被人下了药。
“陛下!”云幼清厉声打断他,再次强调,“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纪宣灵敛眸压下眼底的阴鸷,应道:“皇叔说没有,那便没有吧。”
云幼清一时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竟从纪宣灵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委屈。仿佛他就是个吃干抹净后,翻脸不认人的负心汉。
纪宣灵一言不发的看着人捡起衣服穿好,不经意瞥见了云幼清耳根一抹绯红,再回想一下昨夜的销魂滋味……他扯起嘴角,一瞬间心情大好,倒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穿戴完毕,云幼清强忍着不自在,脚步踉跄下了床。刚一站定,便有什么顺着大腿流了下来,云幼清再度僵住,咬着牙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这该死的小兔崽子,居然……弄进去了。
他走得急切,再有几步,就该走出寝殿了。正当他准备开门的时候,纪宣灵忽然赤脚跑下床榻,扬声把人叫住,“皇叔!”
云幼清停下脚步,并不回头,“陛下还有何事?”
纪宣灵:“想问问皇叔,今夕是何年了?”
这个问题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但云幼清还是答了,他道:“明和九年……”
云幼清离开后,纪宣灵独自站在原地发愣片刻,随后倏地仰头大笑起来。
明和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