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彦林在户部的职位正是侍郎,品级算不得太高,但胜在做事方便。
对于纪宣灵的威胁,他仍旧没有表态。吕思雍毕竟是左相的儿子,除非纪宣灵真的打算彻底撕破脸,否则不可能真的把人怎么样。
纪宣灵瞥了眼他攥着杯子逐渐发白的指尖,悠悠道:朕不是什么君子,偶尔耍些阴谋诡计也无妨,就是不知道谷大人能否片刻不离的把人看住了。
意思是,明的不行,他还不能来暗的了吗?就像上次云幼清不由分说把人绑了一样,只要找不到证据,谁敢指认是他做的?
谷彦林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说不清是为了吕思雍,还是纯粹因为被威胁了。
少顷,谷彦林突然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抬眸的那一刻,眼底的恶意开始肆意生长。他整个人陡然放松起来,神态也一派轻松,纪宣灵却莫名有一种见到了疯子的感觉。只是不等他深究,对方便又恢复成了神色如常的样子。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
纪宣灵一怔,转头同云幼清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轻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此事确实与父亲有关。陛下也知道,微臣不过是个庶子,在家中人微言轻,做这些只不过是听从父亲的命令罢了。臣若是说了,陛下得保证,不过河拆桥才行。
事实如何尚未可知,谷彦林未必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无辜,但眼下看来,他作为即将背叛父亲的人,这个条件似乎并不过分。
即便谷彦林和他那个父亲根本毫无感情,甚至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恩怨。
但这些都不是纪宣灵现在要关心的事,于是点头应了。
第二,臣与阿雍之事,父亲和左相大人尚未知晓,陛下与王爷同样只当做不知道就好。当然,微臣亦然。谷彦林又道。
坐在对面的二人反应了一下,才恍然发觉,他嘴里的「阿雍」正是吕思雍。这话说出来,也相当于认下了他与吕思雍关系匪浅一事。
纪宣灵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和皇叔之间流转了一圈,二人视线对上,忽然心照不宣了起来。
那第三呢?
第三谷彦林想了想,微微一笑,就祝陛下一切顺利吧。
云幼清对他骤然变换的态度表示怀疑,可眼下他们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你最好保证自己说的是真话。
谷彦林无辜道:下官人微言轻,不过是个小小的户部侍郎,怎敢欺瞒陛下和王爷。
行了,客套话就不必说了。纪宣灵懒得听他说些有的没的,只说你知道的便是。
谷彦林斟酌了一番,这才缓缓开口道:如陛下所猜想的那样,这门生意的确是父亲的,微臣只是代为管理而已。让阿雍参与进来是为了能在事情败露后,有一个替罪羊。
你对吕思雍倒是真心可鉴呐。纪宣灵甚至觉得他从一开始就有倒戈的意思,只是还不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才一再拿乔。
就是不知道吕公子是不是同样对你情有独钟。
谷彦林神情一滞,眼底有了些冷意,不管陛下信不信,此事臣知道的确实不多,臣做的,只是管着秋水坊的账而已。至于姚三,他是父亲的人,只听父亲的命令行事,负责每月给秋水坊输送新鲜血液。
他们藏货的地方,离京城并不远。谷彦林说了个大致位置,陛下大可以派人去暗中查探一番。
纪宣灵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着,眼前这人,看似什么都说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简直滴水不漏。不过,光是这些也足够了。
临走前,他对谷彦林先前提的条件做出了承诺,谷大人若所言属实,朕定然不会为难你。
二人起身准备离开,只是不等他们抬脚,谷彦林又在背后叫住了他们。
王爷稍待
云幼清不明白为何叫住的是他而不是纪宣灵,回过身去,等着听他要说什么。
谷彦林嘴角挂着笑,瞧着却让人有些不舒服,只听他说道:下官有一次偶然听父亲提起过,多年前南淮王谋反时,云老将军的死,似乎另有隐情。
一阵鸦雀无声的寂静之后,纪宣灵担心地看着他,皇叔
云幼清死死盯着谷彦林,冷声道:你知道什么?
迎着两个人冰冷的目光,谷彦林无奈摊手,但怎么看都有些故意为之的恶劣,下官也只是偶然听家父说起,多的当真不清楚。只是方才忽然想到,想着王爷大约会想知道,这才提醒一句。
他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但事情发生的时候,谷彦林同样年岁尚小,不清楚也不足为奇。
得不到答案,云幼清干脆转身离开。
他走得潇洒,看不出情绪如何,但纪宣灵却有些在意。
云老将军那年是临危受命,最后因为没能等到迟来的援军才战死沙场。若说此事有隐情
纪宣灵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行礼恭送他们二人的谷彦林,转头追皇叔去了。
第17章
皇叔!
纪宣灵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云幼清停下脚步,终于发现自己把他扔下独自离开的行为似乎有些失礼。
既然线索已经有了,陛下便早些派人去看看吧。
此事无需他提醒,纪宣灵也会去做,包括谷彦林和吕思雍,这几日一直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他担心的是,云幼清会太过在意谷彦林那番故意说给他听的话。
那边云幼清还在不厌其烦地提醒他,谷彦林此人不简单,他对我们说的也许不是假话,但也绝不会全盘相告。他必然还有所隐瞒,保险起见,陛下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皇叔纪宣灵打断他,原本劝他不要多想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又咽了回去。
他弯了弯眉眼,心里一片熨帖,我记住了
云幼清一时不知该如何往下说,缄默片刻,点了点头,同他告辞,既如此臣就先回去了。
说着,走向了一个与皇宫完全不一致的方向。
皇叔去哪?纪宣灵愣了愣,云幼清近日一直住在含章殿,他理所当然地觉得云幼清今日也会跟他回宫去。
可惜云幼清并未如他所愿,而是提出了要回摄政王府。
臣在宫中已住了有些时日,也该回去了。
纪宣灵心底是不愿他回去的,即便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但他有时仍恍惚觉得,这只是一场他因太思念皇叔而做的美梦。只有见到云幼清时,他才有一种前尘不再的真实感。
那我送皇叔回去吧。纪宣灵满脸写着不高兴,语气也是不情不愿,却并没有阻止。
云幼清欣慰于他终于不再那么幼稚,竟也好说话的同意了。
好
纪宣灵默默跟着他到了王府侧门,一路无话。
到了
正门毕竟有些引人注目,云幼清生怕他耍赖,届时若在门前拉扯起来,外头又不知道要怎么传。
为免生变,他忙不迭地说:陛下也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