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宣灵摆摆手让人下去了,对这样的结果,倒也不觉意外。
好在折腾了一晚上,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从吕思雍的反应看来,左相府同此事,绝不是毫无关联的。
秋水坊一案之所以轰动一时,不单单是因为朝廷命官涉嫌拐卖人口,更是因为谷家借此养了一帮只忠于自己的私兵暗卫,有蓄意谋反之嫌。
谷文翰那只老狐狸,只怕一早就开始为自己谋后路了。
至于吕源,不管知不知情,这共犯之名,总归是逃脱不掉的。
现在的问题是,他该如何将自己「未卜先知」的线索合理地告诉皇叔。
纪宣灵不禁有些发愁。
现在只能期待能从哪个倒霉的小喽啰嘴里问出点什么了。
翌日下朝之后,云幼清依约回了含章殿。
没等他坐下,纪宣灵便风风火火拉着他去了一处偏僻的废旧宫殿。
甲辰一早就等在门口了,见他们过来来,连忙低下头,退至一旁也不说话。
这是甲辰纪宣灵原本就有将他的存在告诉云幼清的意思,今日时机正好,也就没有刻意避讳。
无需多言,云幼清便明白了甲辰的身份。让人发愁的是,纪宣灵对他,实在太没有防备了。
然而纪宣灵接下来的举动,又叫他吃了一惊。
今后对摄政王,要如对朕一般,明白吗?
甲辰愣了一下,也不问为什么,点头应「是」,随后打开门,将二人领了进去。
陛下无需这样。云幼清整张脸上都写着不赞同。
纪宣灵任性道:朕乐意
知道云幼清拿他没办法,纪宣灵眼中忍不住露出了愉悦的笑意。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只好收敛了一些,没再得寸进尺地去调戏人。
云幼清果然拿他没办法,只能将注意力转回到正事上来,你方才所说重要的事,与此人有关?
房间里只有一个被蒙着眼堵住嘴,绑在凳子上的人,事实显而易见。
纪宣灵冲甲辰使了个眼色,解开了他的束缚。
这是昨晚姚三队伍里的人。
小喽啰得见天光,终于能大口喘息,战战兢兢看着他们,一时不敢张口说话,看着倒是个好拿捏的。
纪宣灵摊开手从甲辰那里接过一把精致的匕首,放在手里把玩着。他走上前去,漫不经心的将匕首抵在小喽啰的脖子上,明明脸上挂着笑,却叫人觉得有些悚然,问一句,答一句,明白吗?
也不知甲辰昨夜对他做了什么,小喽啰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你们的头,姚三他是做什么的?
小喽啰瞥了眼离脖子近在咫尺的刀刃,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是是做人口买卖的。
纪宣灵拿匕首在他脸上拍了拍,声音冷淡,说清楚
他整个人抖了抖,颤声道:我我们这些人,原来大多是些人牙子,跟着姚三仍旧是从前的买卖。只不过
不过什么?云幼清接口问道。
只不过我们物色来的人不会直接拉去买卖,得先交到一处,由他来挑选。每月只有四五个孩子会送到秋水坊,至于其他人最后去了哪里,小人是真的不知道了。他说的半真半假,至少所谓的物色,就不是你情我愿那么简单。
纪宣灵心中哂笑,不必说,这些孩子定然是被拉去培养成谷文瀚的私兵了。
你们替姚三办事,那姚三呢,他又是替谁办事?云幼清问这话原不指望他知道些什么,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不想这人竟真的回答了。
只是答案却有些出乎意料。
小人拿钱办事,别的知道不多,只是偶然听姚三提起过几次,好像是位什么王爷。
第13章
纪宣灵的叔伯们都远在封地,京中能正正经经被人称一声的王爷的人,只有云幼清这个摄政王。
小喽啰哆哆嗦嗦,看着纪宣灵逐渐沉下去的脸色欲哭无泪,我知道的可都已经全部告诉各位了。
所以刀剑无眼,这匕首能拿开了吗?
纪宣灵好似终于听到了他心中殷切的期盼,挽了个刀花将匕首丢回去,吩咐道:甲辰,送他去大理寺。
是
为了避免他大喊大叫,甲辰直接一个手刀下去,像扛麻袋一样将人麻溜地拎走。走时还贴心地为里面的两个人把门带上了。
皇叔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纪宣灵攥紧的手心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陛下想听微臣说什么?
云幼清看上去很冷静,或者说,他鲜少有失态的时候。和自己一手带大的小皇帝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的那天,已经是纪宣灵看到过的,他脸上为数不多神情生动的时刻了。
这件事分明与你毫无干系,为何不解释?
那个小喽啰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尚未可知,他想听什么,纪宣灵不相信他会不知道。
没必要云幼清道,陛下只要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就好。
猜忌是帝王的通病,就像先帝并非完全信任于他一样。
他一脸坦然,也可以说是毫不在乎。
然而纪宣灵最不耐见到的,就是他的这幅态度。
没必要?好一个没必要。纪宣灵肉眼可见地暴躁了起来,所以以往的每一次,皇叔都是这样想的是吗?我怎么想的,对皇叔来说也不重要。
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呵,他根本不是自信于自己对他的信任,只是觉得不重要罢了。
云幼清又一次沉默以对,几乎等同于默认了他的说法。
这时候纪宣灵倒宁愿他是个会做些表面功夫的人,至少别让他的不在乎看上去那么明显。
难道这些天皇叔一直都在哄我不成?纪宣灵苦笑。
云幼清感到一阵头疼。
他是个将死之人,以往解释太多,只能徒增烦恼。这次习惯使然,却没想到纪宣灵反应会这么大。
云幼清欲言又止,沉默良久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臣无话可说
这话纪宣灵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明和七年他无故遇刺那回,云幼清也是这么说的。
纪宣灵胸中本就憋着股气,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怒不可遏。可人是他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哪里舍得再一次同他闹翻,只好气呼呼地甩袖离开,还十分幼稚地将大门「哐当」一声狠狠关上,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