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道:“这便是我和徐先生最大的不同了,徐先生出身钟鸣鼎食的天家宗室,从来都是高居人上,生杀予夺,所谓的百姓就是个数字而已。而我却是被师父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孤儿,我的父母就是徐先生口中被苦一苦的百姓,他们就在那些死尸之中,已经成了被杀之人。父母之死,前车之鉴,锥心之痛,岂敢相忘?!”
徐无鬼说道:“慈不掌兵,
义不掌财。紫府将自己置于此种境地,何谈天下太平?”
李玄都正色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非一人之天下,我于天下人之间,为何不能求得天下太平?”
李玄都又道:“方才徐先生说苦一苦百姓,那么多的权贵,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去动他们,却要苦一苦百姓,这是什么道理?不过有一点,我是认可的,大魏徐氏的确太过腐朽了,想要天下太平,必须要把他们清理干净。”
此言一出,秦清和澹台云均是露出赞同的神情,李道虚却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徐无鬼沉默了许久,忽而笑道:“一世太平和千秋万世,百姓的儿子和皇帝的儿子,这便是你我二人的分歧所在。也许是我想错了,也许是你想错了,只是我已经没有机会再去验证了。也罢,这个天下是我们这些老人的,终究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它最终会走向何方,也由不得我。”
李玄都听出了徐无鬼话语中的萧瑟之意,虽然他是在笑,但那份功败垂成的寂寥,还是难以掩饰。李玄都想起两人自相识以来的种种,也是颇有些感慨。
过了片刻,徐无鬼又说道:“大梵天王在灵鹫山上请佛祖说法。大梵天王率众人把一朵金婆罗花献给佛祖,隆重行礼之后众人退坐一旁。佛祖拈起一朵金婆罗花,意态安详,却一句话也不说。众人都不明白他的意思,面面相觑,唯有摩诃迦叶破颜轻轻一笑。佛祖当即道:‘我有普照宇宙、包含万有的精深佛法,熄灭生死、超脱轮回的奥妙心法,能够摆脱一切虚假表相修成正果,其中妙处难以言说。我以观察智,以心传心,于教外别传一宗,现在传给摩诃迦叶。’然后把平素所用的金缕袈裟和钵盂授与迦叶。这就是‘拈花一笑’和‘衣钵真传’的典故。”
“紫府,我一直视你为衣钵传人。你学了我的‘太阴十三剑’和‘逍遥六虚劫’,这都是小道耳,我今天把我的想法也送给了你,大道尽在其中,如何去用,全在于你。以后的路,希望你能求得真正的太平。”
话音落下,一道光柱自飞升台始,一直延伸至渺渺不可测的九天之上。
被光柱笼罩的徐无鬼、张静修、巫阳三人的开始缓缓上升。
天幕上的五色云霞愈发浓郁,其后有金光万丈,给彩云镶嵌了一道耀眼的金边。
李玄都发现自己体内的“雷咒”不知何时解开了,他上前几步,仰望着三位地仙联袂飞升的壮观景象。
天风呼啸,李玄都的衣衫猎猎作响,云霞缝隙间洒落的金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好像整个人都在熊熊燃烧。
天地间的光明越来越盛,无数由纯粹光明形成的“雪花”洒落人间。
天空中的五色云霞涌动翻滚,似是庆贺。
三人越来越高,最终消失在光明之中。
待到光柱散去,飞升台自成的一方小天地也随之消失不见,只有四件仙物和两块龟甲悬于飞升台上。除了“三宝如意”之外,其中的“天师印”和“天师雌雄剑”本就是出自昆仑洞天,由道祖赐予祖天师,长留人间,一闪而逝,直接返回正一宗的万法宗坛了。而“阴阳仙衣”则是受到李玄都体内“太阴十三剑”的气机感应,飘到了李玄都的手中。
徐无鬼的那番话是钵,“阴阳仙衣”是衣,李玄都没有想到,他竟然真成了徐无鬼的衣钵传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