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吕布召来,纯粹是
为了让众人知晓功劳该归到何人头上,还是为其作脸,才特意安排在原左尹项伯的坐席上。
若换做旁人,面对项王如
此用心的提拔,早已感动涕零,誓死效力了。
而在吕布身上他只在暗自庆幸逃过一劫的同时,决定看在方才那肉
尝着不赖的份上,少骂这憨王几句。
对一向固执、这回竟不声不响地改了主意,做出英明决策的项羽,范增老怀欣慰
的同时,看吕布是既敬佩,又喜爱。
如此智勇双全、竟连执拗的项王也能屡屡劝动的奇士横空出世,却是不重名利,
只忠心耿耿地伴于王侧
只能说是上天赐给霸王的气运了。
范增作为项王身侧的幕僚之首,待方略定下后,自
是制定具体委命之人。
他也充分汲取了项羽在函谷关前大怒讨刘、冲动之下三番四次改主意的教训,为防止夜长梦多
,项王再次出尔反尔,他这次是连明日都不乐意等,当场就将事务逐一安排下去了。
吕布吃饱喝足,撑着一侧下巴懒
洋洋地看了会儿热闹,很快就觉无聊透顶。
既司马之位应要改许原为雍王的章邯,那他应当能讨个别的做做?
看
着范增那发须雪白的老头儿在辛辛苦苦地安排职事,吕布生怕被砸个搞内政的差使,赶紧寻了个借口,想着溜出殿去。
吕布一开口,一直板着脸发呆的项羽才回了神,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他自不难看出一直变换坐姿、愁眉苦脸的吕布
的确坐不下去,还真一抬手,不仅随了他意,还将一向与他交好的韩信给一道放出去了。
项羽骤改主意,定下迁王都
于咸阳的决策时,项伯自是无从得知的。
他也全然不知,自己由早前刘邦送来的财物里取出贿赂狱卒、好令他们多看
顾狱中张良的行径已然暴露,还因那前秦宝物上特有的宝库印记,导致连迟钝如项羽都能顺藤摸瓜,怀疑上了他早同刘邦
暗通款曲。
他自尊心同样极高,并不亚于项羽,且始终认为自己一举一动,皆顺义而为,因而不论是将楚军动向
告知张良,私会刘邦,收受宝物,还是在项羽前奋力为刘邦周旋,为此不惜损害楚军利益他也奇异地始终不曾问心有
愧过。
那日宴中当他不得不挺身而出回护张良,却公然受吕布这一无名小卒挑衅与羞辱,奈何武力悬殊,他纵然气怒
,也心知不是对方对手,只能忍气吞声。
单就此事,已让他郁气难解,然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素来对他超然信重,
尊敬有加的项羽,竟是铁了心地纵容吕布待他如此无礼!
想他身为项氏族长,多年来栉风沐雨,为晚辈鞍前马后,却
落得如此一个凄凉下场,不免让他对项羽生出满腔怨恨。
项羽不来请他议事,他既为自己在对方心中地位骤降而默默
不安,更觉颜面再次受损,如何会去卑躬屈膝地请和?
他在加深了对吕布和项羽怨恨的同时,索性除了去牢房里探看
张良外,大多时候都只留在自己殿中,于外头的动向的感知,自就晚人一步了。
唯一不变的,是他要私放张良的决心
项羽喜怒未定,杀性甚重,张良在狱中多关一日,便注定多一分危险。
待分封之后,大军启程回了彭城,身处楚
国王都,就更难有出逃的机会了。
项伯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决心不顾张良先前那回会见时的反对之意,先设法将人救
出再说。
第20章
项伯原还想计划再周全些,这会儿却顾不了那些了。
他认为自己毕竟是项羽血脉相系的叔父,又
有着汗马功劳,只要他坚决不予以承认,纵有旁人进谗,项羽也不至于信了他们,大可蒙混过关。
子房可就不同了。
他可是亲眼见着那日宴上,项羽所表现出的浓重杀心的若非那满腹阴谋诡计的吕布打了什么坏主意,出面拦了一
拦,他的确不敢直面阻止。
明知项羽对敌暴戾,他岂能安然坐视子房立于危墙之下?
一想到子房当年救下他性命
所施的恩义,项伯便愈发感到义不容辞。
他一狠心,决定不再犹豫。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她索性就挑在项羽召尽重
臣、守卫最为空虚的此时。
为免引人注目,他只点了二十亲兵,便悄然朝牢房去了。
下到狱中后,面对主动迎上
来的贪婪狱卒,他只以眼神下令,身后亲兵即刻会意,趁那几名狱卒俯身行礼时,利落将人尽杀了,摸出了身上钥匙。
在牢房中闭目沉思的张良自不可能漏听了这些动静,一睁眼,便见昨日才见过的项伯神色紧张,正亲自低头开锁,匆匆
问道:子房可还无恙?
张良吃惊道:项兄这是
项王脾气暴戾,于子房业已起了杀心,项伯终于
将厚重锁扣打开,松了口气,飞快解释道:愚兄即便豁出性命,也绝不肯目睹子房再受其胁迫锁已开,贤弟,快随
愚兄来!
事发突然,饶是机智善谋如张良,除了强行按下心中不安,由着项伯将他连拉带拽地带出了牢房,又在囚
衣外套上楚兵装束,混入亲随队列出了牢狱外,也来不及有更好的提议。
项伯还是首次直接违背项羽的意愿、行下除
报救命之恩这名头外,连块像样的遮羞布也难寻出的叛徒之举,心中紧张之剧,可想而知。
一行人故作若无其事
地出了监牢,朝宫门处行去。
即便项伯近来不似从前那般受项羽亲近,到底是多年来最受看重的堂堂左尹,是以他脸
色阴沉地带着一行亲随朝宫门快步行去时,路途上的楚兵们虽心中疑惑,倒也无人敢出口问询。
且因项伯平日予人随
和好亲的印象,骤然沉着脸,更是将楚兵的注意力都吸引去了,无暇留神混入亲随从中的那张生面孔,以及他那格格不入
的步姿。
项伯脑海里那根弦始终绷得紧紧的,途中只闷头速走,加上头顶上日头正高,天气炎热,一身将官装束的他
已然汗流浃背。
他不开口,张良还在消化这忽然转变的事态,也是无话。
他毕竟在牢中被关了半个月,精神虽称
不上萎靡,此时却也还艰难地适应着刺眼的阳光、竭力走得与身边亲兵步态一致、不至于过显步伐虚软。
在对自己所
行之举的严重性心知肚明的这一行人看来,这段已走熟了的路途此时却显得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守兵最少的南宫门
才终于遥遥显现。
几乎是看着那熟悉宫门的瞬间,一直心绪焦虑的项伯,才猛然松弛下来,面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微
转过头来,看向身后张良道:子
一个房字还未来得及出口,所有人皆听到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倏然划过,
同时出现的,则是一道不知从何冒出、疾掠而下的细长影子,仿佛险之又险地刚巧擦着刚侧过头的项伯的脸颊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