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萧未辛还是不高兴:本王说够了就是够了,书房已经叫人来修葺,本就是年久失修。可他们坏了规矩。谢飞垣恨铁不成钢,就为了小事跟人随便动手,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老子平时对他们说的话全都当放屁!他忍不住爆粗,一时忘了身边时金尊玉贵的王爷,萧未辛只是皱了皱眉,影三的伤还没好利索,不宜在这受训。本王如今气性也过了,下不为例。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就是不准他打游舒的意思。谢飞垣愣神了好一会儿,这宽容大方的人是他们家王爷吗?有了主子发话,谢飞垣也不能再打下去,只回头又骂了几句,让他们给王爷磕头谢罪,这事就算过去了。庸王府的影卫几乎算是夺路而逃。陵王府真你娘的可怕!影四影九侥幸逃过一劫,兔子开溜一样窜了出去,生怕跑慢了被抓来回再挨打。而游舒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走到萧未辛身前低声道:多谢王爷。跟我来。萧未辛转身冷淡的说道。游舒听话的抬脚跟上,两人一路无话,一直走到萧未辛住的院子里,眼看着自己要被带进卧房,游舒停住了脚步。察觉到身后脚步声停下,萧未辛回头看他:为何不跟上?属下属下一身血污,怕弄脏了王爷的地毯。游舒讷讷的解释,他还记着这人的重度洁癖,犹豫着不敢进去。萧未辛的眼里有些复杂,放轻了自己的声音:我说进来就进来,不许啰嗦。见他态度不爽,游舒没再敢多说一句,忙随着他一起进了屋,还没站定就听萧未辛叫画椿。画椿急急地从后院走来,没说上一句就被指派给游舒包扎,她一眼就瞧见游舒身上的伤,忙又去拿自己的药箱,一边还在心里叹气。她太了解王爷,他这是心疼了,那眼神都跟平时不一样。游舒被强迫坐在小凳子上光着上身给画椿包扎,愣愣的还没从现实中回过神来。他这是光明正大的坐在卧房里了?画椿仔细看了看看些伤痕其实也没有很严重,只是皮肉伤,简单处理后就端起了药箱向萧未辛说明情况。嗯。萧未辛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看不出在想什么。游舒没有衣服可穿,只能穿着自己的里衣端坐着,犹豫要不要先开口说些什么。伤疼吗?萧未辛半晌才问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游舒挠挠头,老实的回道:回王爷,属下并不疼。这鞭子只是看着可怖,打出来的也都是皮外伤而已,属下皮糙肉厚,养两天就能好了。撒谎。萧未辛轻声开口道,皮肉伤便不疼了吗?游舒一愣,继而沉默了。其实并不是真的不疼,只不过是跟别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罢了。过去的很多年,他见过比这更可怕的刑罚,好几年前萧未辛的夺权之路刚刚开始,为了给自己开出一条路安插人手,他们影卫营奉命开始计划第一步,铲除异己。那天在审讯室里,游舒和影二两人轮番上阵,用最残酷的刑罚逼人说出罪证,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刑具一样样的施在人的身上,整个屋里都是血腥味。那一晚几乎成了他的梦魇,只要一闭眼满是血淋淋白花花的碎肉,之后三天都没能吃得下饭。见识过真正的手段,谁还在意区区一点皮外伤?可他忘了,他曾经也是个被父母姐姐宠爱到大的孩子,腿上摔破指甲大的皮都能捧着哭半天,可如今却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剜肉剔骨了。爸妈知道的话,也不知会怎样心疼。犯了错就得接受处罚,这是影首大人教导的。游舒轻声说,属下的确该罚。萧未辛一口气堵在心里,不知是该生自己的气,还是该生游舒的气。明明就是按照最严格的标准培养出来的合格影卫,可他却又觉得不该如此。沉默了一会儿,萧未辛两步走上前来,隔着里衣轻轻摸了摸游舒胸前的那道疤痕,低声问他:这里还会疼吗?不疼。游舒摇头,是真的早就不疼了。萧未辛抿唇,眼里闪过一丝疼惜,抬手在他头上轻轻地拍了拍:以后,我一定不叫你受伤了。游舒没有敢抬头去看他,在听到这话后心底微微颤了颤,那话说得很轻很柔,仿若是一阵暖风拂过他的心上,让他觉得一阵温柔。王爷人真好。两人在屋里享受了片刻难得的宁静,游舒数了数时间发现马上就是饭点了,忽然又开始惦记起食堂大锅饭。听说今天有大虾,这可是少有的好东西,不知道等回去能不能吃上。萧未辛却还在心疼,在他眼里,小影卫就是强颜欢笑隐忍痛楚而已,坐在凳子上还在小心翼翼,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坐了一会后,萧未辛有心想打破这阵宁静,索性随便找了个话聊:说来,你今年也二十了吧?是。游舒点了点头,还在想着大虾的事,不知道那些家伙有没有良心给自己留几个。萧未辛单手撑着下巴贪看他的侧颜,试探着问:二十就算及冠,寻常人家的男子都成亲了。你既然没有心仪之人,那可有特别的喜好,或是中意什么类型的人?这话问的已经有些露骨了,可惜游舒没听出来,影卫营里男人们互相吹牛逼的事多了,他以为只是兄弟朋友之间正常的闲聊,便也老实的回答了。属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但将来王爷成事后,若是有幸,能遇上一个温柔知心的女子就好。萧未辛听到女子两个字就不大高兴了,温柔知心的女子莫非是画椿那样的?提到画椿,游舒一下子脸红起来,急忙欲盖弥彰的摇头:不是不是,属下哪敢肖想画椿姑娘。他只是喜欢画椿那样性格的人,并不是说就非是她不可。然而他那个神态到了萧未辛眼里,就相当于坐实了他暗恋画椿的事实。气氛在这时冷了下来,萧未辛当时就想掀了桌子。萧未静那多管闲事的家伙说得对,画椿的终身大事是得好好琢磨了。在屋外长廊下做绣活的画椿忽然打了个喷嚏,惹得洛瑶一阵担心,以为她生病了。画椿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王爷的卧房,暗道奇怪。怎么忽然觉得王爷隔着屋子在瞪自己呢?错觉吧?第41章 四十一最近两天,画椿总觉得做事不顺,一回头总能发现自王爷阴沉沉的盯着自己,那眼神中的哀怨简直要冲破天际,如果非要细说的话大约,与话本里描绘的夺妻之恨差不多。一想起这茬,画椿就觉得自己可能疯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也许她最近太累了吧。她摇摇头,转身继续去熬药粥,王爷吩咐每天都要给那位公子补补身子。萧未辛看着她出门去了,还在屋子里琢磨要将她的婚事提上日程,可是思来想去都没有个合适的人选。画椿跟了他这么多年,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比洛瑶差,说是当成妹妹都不为过,要给她说亲的话,他觉着哪个男子都配不上。祁寒性子太烈,望尘又是个傻的,府外的那些个人他是考虑都不会有,想来想去竟真的没有合眼的。外头的那些男子,除了小舒,没有一个像样。萧未辛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循环里,一面觉得游舒和画椿如果真站在一起竟然很配,一面又觉得不高兴,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想起小舒到现在都还没开窍,萧未辛就有些焦躁,他难道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怎么那小影卫就是不开窍呢?书房里,萧未辛与沈青玉商讨近来底下百姓因为苛捐杂税重赋的事,说着说着人就走神了。沈青玉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轻声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萧未辛被他的话拉回神智,刚想摇头,忽然有想起沈青玉聪明毓秀,或许能给他一点建议,便把自己的心事透露给他知道:也没什么大事。停山可有心仪之人?沈青玉的字叫停山,他二人既然投缘,又打算一起干大事,索性就让萧未辛直呼他的字,这样更显亲近。闻言,沈青玉脸上也露出些羞赧来,下官、下官近些年只顾着治理淮洲,竟没想过这等事。萧未辛犹豫了一会儿,又说:若你有了心上人,该如何追求?沈青玉代入想了想,答道:如果真有那么个人值得下官日思夜想,下官想要求娶,必然要投其所好,真诚以待。人与人之间,可不就是诚心最为要紧吗?萧未辛当然也知道这些,可问题是小影卫都不开窍,他再如何真诚也无用,投其所好,是怎么个用法?他上次送的兔子显然没能起效。自然是要打探他的喜好。沈青玉大约能猜到他的心思了,这个喜好必然是和其他喜好不同,一定是能直击她的内心深处的东西。只要是人,就必然会有极度渴望的东西,王爷若能想方设法的知道,再合适的时候送与她,岂不是妙哉?萧未辛觉得有点道理,也许他上次并没有真的懂游舒的心思,所以送的东西也不对。你说的对。沈青玉想了又想,开口道:说来下官本也不该多问王爷的私事,不过既然王爷问了,下官也斗胆问一句,王爷心仪的人是谁?不告诉你。萧未辛突然抿唇不语,事成之前,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如今大计未成,他不想让任何可能的渠道让别人知道游舒对他的重要性。沈青玉也不是那种爱刨根问底的人,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追问。游舒身上的鞭伤没几天就好了,可萧未辛也不知怎么回事,每天都逼着他必须来他这里喝药粥,说是对身体有好处,虽然那药粥的确很好喝,但游舒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到这么娇弱的地步。当然他这话只能心里想想,男主现在对他这么好,还打算把他培养成心腹,他已经很满意现状了,来日名垂青史也不是难事,事业眼看着有希望了,他每天都动力满满。很快就到了清明。也不知为什么,每年的清明都是烟雨蒙蒙,他就没见过这天的太阳。萧未辛今天的心情还不错,一早就带着游舒出门闲逛,还破天荒的带他游湖。京城郊外有条湖,湖上常年飘着画舫,萧未辛包了一条画舫游船,带着游舒坐在船里,还点了两三个歌姬唱曲,一派悠闲。游舒本来是站在身后的,但萧未辛非要他坐着,他也只好陪坐,小心的给他倒酒。能喝吗?萧未辛端着酒杯看他,陪我喝两杯。影卫营的男人酒量就没有不好的,比起来的话,他能喝倒五个王爷。但这事必须不能说,游舒得谦虚:属下酒量尚可,一般般。哦萧未辛微微勾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坏主意,那就好。游舒:???画舫里的酒度数一般都不高,喝起来一杯接一杯的把持不住,很容易上头,等察觉到的时候人或许已经醉了。游舒三杯酒下肚觉着自己浑身舒畅,精神也放松了许多,隔着一道珠帘唱曲的是几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他又想起了在那个叫绿莹的小女孩,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这要是在现代,这群十几岁的小女孩正是念书的好时候,在学校里跟着同学们追逐打闹,一起讨论着刚出道的男团女团才对。他又想起了自己小妹,突然心里涌出一股难过。大约忧愁就是要就着酒一起下肚才好受。萧未辛察觉到他情绪莫名的低落,有心问两句却又没张开口,同样都是男人,最了解男人在苦闷压抑的时候需要酒来释放,有时候开解还不如两杯酒又用。两人在画舫窗边对饮,游舒只觉得心里畅快,恨不得现在就跟萧未辛拜把子,我当你大哥,你当我小弟。就在他们喝的开心时,不远处的画舫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女孩的尖叫,紧接着就是一阵落水的噗咚,然后就传来了有人跳水了!的喊叫。游舒端着酒杯看过去,就见离他们不远的一艘豪华画舫船上站了一群衣冠不整的男人,为首的那个可不就是夏怀章那个反派,他恶狠狠的站在船桅边盯着湖面,有个女孩在湖里拼命挣扎,而他不仅不让人去救,反而还让人拿了船桨往水里打,试图把女孩打在水里不让她出来。女孩的头都被船桨打得鲜血直流,一次次的想要冒出头来又被打了下去,夏怀章阴笑着说:老子看得起你才让你伺候,既然你不愿意跳湖,那不如就成全你!给我打下去!周边的人被他这种狠毒的行为吓得不敢动,竟没有一个敢说话求情。游舒捏着手里的杯子一用力,杯子应声而碎,他冷着脸看着这一幕。畜生养出来的畜生,这么小的女孩也能下得去手!他下意识的就要冲出去,却在手刚搭上窗沿的时候想起身边的萧未辛。如果只有他自己,反正易了容别人认不出,可王爷在这,被夏怀章盯上的话就麻烦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正义感而连累他。去吧。萧未辛端着酒杯低声说,我若不让你去,怕是你又要睡不好。游舒回头看他,眼里有些惊讶。萧未辛抬眼看他,目光不偏不倚正对上他,夏怀章行事越发张狂,这事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正好遇上了我,我身为王爷出手相助,传出去也合情合理,不会有谁怀疑我的。至于萧未深那边,你也不用多想,我自有办法。去做你想做的事。这句话在游舒心里荡开一圈涟漪,他甚至觉得自己差点看出萧未辛眼里的柔情。其实他可以不救的,没人会知道他在这艘船上,他是金尊玉贵的王爷,落水女孩不过就是个下等青楼女子,与他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