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里就在青梅巷左近, 坐马车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谢吉祥在案发地下马车的时候,注意到四周有许多百姓都在围观。
他们倒是不敢直接进入封锁现场,却都很坦然地坐在自家屋顶上, 明目张胆瞧着官差办案。
赵瑞指了指前方一户人家前新搭的帐篷, 道:“就在里面。”
谢吉祥点点头, 弯腰跟赵瑞一起进了帐篷,出乎她的意料,死者依然还在棚子里,没有被搬回皋陶司。
邢九年正领着殷小六做初检,表情很是严肃,谢吉祥先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 然后才走到邢九年身边。
“是……冻死的?”谢吉祥略有些迟疑。
邢九年肯定回答:“是,应当就是冻死的。”
这是谢吉祥第一次看到活生生被冻死的死者。
死者此刻正安详地坐在门口台阶边的地上,她靠着台阶,神态安详, 姿态也很放松。
只是她身上只穿了大红的肚兜和中裤,雪白的臂膀全都露出来, 让人不敢去细看。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她的脸似只有巴掌大, 鼻子挺翘,眼角一滴泪痣, 给人一种楚楚可怜之感。
不过此刻她脸上挂着和煦而温暖的笑, 轻轻闭着眼睛, 好似在做什么美梦。
“冻死者一般都会有如此表情,看起来既安详又开心”邢九年道,“你看她的腿,尸斑已经很明显了。”
谢吉祥后退半步, 就看殷小六略微撩起死者的腿,给谢吉祥看。
只见死者雪白的大腿上绽开无数鲜红的花,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越发鲜艳夺目。
谢吉祥能笃定死者是冻死,也是因为刚才看到她腿上的尸斑。
冻死者的尸斑,一般都是鲜红色的,看起来比普通死者的尸斑要鲜艳。1
殷小六用手指轻轻按压,尸斑上的血痕突然就消失了。
不过他手一松开,那些鲜红的血色又重新翻涌上来。
“这姑娘的死亡时间可能是今日,也可能是昨日深夜。”
邢九年让殷小六记录:“最多不超过四个时辰。”
谢吉祥点点头,她道:“长干里这边许多人家都是做苦工的,上工时间很早,回来得也迟,也就子时至卯时左右巷子里会安
静下来,不会有人来回走动。”
死者是在卯时被一个路过的百姓发现的,也就是说她大概就是子夜左右死亡。
邢九年看了看死者的手臂,又看了一眼她的手,道:“死者的手上都是茧子,应当是穷苦人家出身,可她身上的这件肚兜,却是丝绸的,普通人家定是穿不上。”
这女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来,她身上只有肚兜和中裤,一头长发没有梳成发髻,就这么披头散发,看起来分外可怜。
她耳上、脖颈和手上都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的首饰,脚上也无鞋袜。
谢吉祥走到她脚前,弯腰去看,发现她脚上脏兮兮的,有许多斑驳污泥,应当是一路光着脚走到这里。
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冻死孤身女,惹得整个巷子都热闹起来。
赵瑞远远站在帐篷口,正皱着眉往帐篷里看。
就在这时,苏晨匆匆而入,在赵瑞耳边低声禀报。
赵瑞点点头,目光在那尸体上一扫而过,脸色略有些冷:“知道了,再去查,务必寻出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苏晨行礼,迅速退了出去。
赵瑞这才略往前几步,道:“苏晨已经查过这一整条巷子,只能确定她是从北边进入,一路拖拖拉拉走到这里。”
“这一户恰好全家都去了外地,并不在燕京之中,死者大约走到这里再无力气,这才死在这一户人家门口。”
谢吉祥:“这也太凑巧了。”
因为家中无人,所以这个姑娘就这么哆哆嗦嗦冻死在门口,家中也无人听到响动。
赵瑞没什么表情,从阮家案子开始,他已经进皋陶司一个多月,这些时候不是在燕京积年旧案,就是在暗中处理仪鸾司的差事,对于生老病死,看得很淡。
所以对于突然出现的死者,无论对方因何而死,赵瑞都没什么心绪起伏。
他只是有些疑惑:“炎炎夏日,怎么会有人冻死?”
因死者的死因比较特殊,因此邢九年跟谢吉祥等人一看到死者的遗体,便不由自主开始推敲他的死亡时间和死亡过程,倒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事实。
谢吉祥微微一愣,她思索片刻,才说:“如今已是炎热夏日,虽还是夏初,可天气却异常闷热,城中两处冰库都开仓,百姓
可自行买冰。”
顺着刚刚苏晨指的方向,谢吉祥道:“此处距离西北两处冰库都很远,若是此人在冰库冻伤奔走出来,不可能走如此遥远,以她的身体状态,最多只能走两刻,到了此处,她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已经冻到反常脱衣,说明她的身体已经被冻坏,从冰库出来,因为外面的天气炎热,所以她勉强走到了这个地方,然而即便身体的温度有所缓解,可她这条命却再也无法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