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吉祥抬头看了一眼赵瑞,见他也不由皱起眉头,心中突然有些明悟。
她思忖片刻,还是问:“苏夫人,您跟同兴赌坊那边,是否有契约?契约快要到期了吧?你刚才没说的就是这事。”
苏红枣猝不及防被她说中,一下子缓不过来,顿了顿才开口:“是,当年我用全部的积蓄和夫君家卖豆腐坊的银钱赎身,自此不用再呆在红招楼,做那低贱的迎来送往营生,但我卖身契还在同兴赌坊,若我答应再帮同兴赌坊伺候客人十年,便还给我卖身契。”
如此一算,今年刚好是第十年。
谢吉祥的脑海里,所有人说过的话,全部汇成一张巨大的网,按照时间依次排序。
当她把一切都想明白时,看向苏红枣的目光,已经再无同情之意。
“苏夫人,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这几日你与同兴赌坊的契约就要到期,所以你才敢跟阮大一起明目张胆出城,并且……你们出城不是为了看社戏,而是想私奔别居!”
此话一出,就连邢九年都忍不住抬头看向苏红枣。
苏红枣微微一颤,没有说话。
谢吉祥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继续道:“所以一个月前,阮大回家
时口口声声要卖了阮莲儿,因为私奔需要钱,在外地另置宅院也需要钱,所以,他为了你便很果断地舍弃了亲生骨肉。”
因为苏红枣最终还是想要做正室,而林福姐是阮大的童养媳,从小陪伴他长大,又给公婆养老送终,她占了三不去之中的两条。
一她没有娘家可归,二她陪伴阮大服丧三年,便是闹到官府,官府也不能让阮大休妻。
除非林福姐死,苏红枣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阮大明媒正娶的妻子。
然而阮大即便再丧心病狂,再对妻女无情,他还有个儿子,如果林福姐死了,就得他供养儿子读书,他不可能吃这份苦。
所以只能私奔了。
直到此刻,谢吉祥才明白为何进了苏宅会觉得怪异。
这里太干净了。
除了日常住人的东侧房,就连这间明堂也只有一组桌椅,其他的摆设都无。
这是因为苏红枣已经成为自由身,她不用再迎来送往,也正巧要跟阮大离地而居,成为真正的夫妻,所以……家里能卖的都卖了。
但阮大这个人不事生产,苏红枣这么多年的积蓄全部被同兴赌坊把持,她的积蓄也不多,若要在外地好好过下去,他们必须有钱。
所以,毫无感情的女儿,便成为了阮大第一个开刀的对象。
阮莲儿又何其无辜?
谢吉祥想到阮莲儿脸上的伤痕和红肿的眼睛,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她问苏红枣:“你为了你自己,就要拖另一个人下水,也要让另一个家家破人亡,你觉得自己是真的无辜吗?”
谢吉祥本不应该说这一句,可话到嘴边,她却不吐不快。
苏红枣听了她的话,兀自笑了起来。
谢吉祥听着她刺耳的声音,看着她渐渐流出的眼泪,终究心如止水。
归根结底,阮家的一切悲剧根源,都是这一对男女。
谢吉祥没有放任她继续哭下去,她只是冷冰冰问:“苏夫人,请你告知昨日下午至宵禁之前都在哪里,做过什么,见过什么样的人?”
苏红枣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回过头来,用那双还流着泪的双目看向谢吉祥。
“你为何这么问?”
她十岁就进了赌坊,后来又去红招楼,在这样的污泥里摸爬滚打二
十年,又怎么可能真是个单纯柔弱的无辜妇人?
谢吉祥这个问题,她一下子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然而无论是谢吉祥还是赵瑞,都不可能同她多说半句。
谢吉祥只淡淡道:“请你回答。”
苏红枣垂下眼眸,轻轻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刚刚这位小大人说的都对,我与同兴赌坊的契约,昨日便结束了。因此昨日我一整天都没出门,上午时同夫君在家收拾行李,用完午膳一起午睡,待到午睡起来,同兴赌坊的管事便来了。”
苏红枣道:“他们大约是申时正来到家中,一起来了许多长工,那边那间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一样都不能留,全部当日拆走。那时孙管事就坐在大人这位置,我就只好作陪,夫君只得躲在屋中不得出,怕叫长工们瞧见。”
其实阮大的存在同兴赌坊是知道的,但是阮大既然能忍气吞声,他们又省了派人看住这小院子,倒是一举两得。
谢吉祥问:“他们何时走的?”
苏红枣声音平静:“因为家具很多,也很名贵,所以长工们拆得很小心,待到晚膳时分才终于忙完,长工们先走,我跟夫君陪着孙管事用了一顿晚膳,才终于拿回了卖身契。”
“那是何时?夫人可记清?”
苏红枣突然笑了:“那是香芹巷亮灯时,我自不可能忘记。”
谢吉祥心下一沉。
也就是说,从申时正至戌时,苏红枣和阮大一直在苏宅里,有同兴赌坊的长工和孙管事作证,不可能轻易离开。
那么……他们两个,一下子就没有了作案时间。
林福姐不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