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难得安静,许久之后,黎浅浅小小声:“我带你去理发店吧。”
“……嗯。”
把头交给黎浅浅半年之久,霍疏终于肯去理发店了。
两个人出门时,霍疏还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脸。恰好也要出门的黎深看到后,没忍住笑话一句:“你大白天去当贼啊,挡这么结实干什么?”
他这话没刺痛霍疏,倒是刺痛了黎浅浅,黎浅浅立刻回了一句嘴:“你管那么多干嘛。”
对于妹妹向着外人这事,黎深早已经习惯了,闻言斜了她一眼:“哪都有你,不是要去舅舅家吗?怎么还在家里。”
“……我过两天就去了。”黎浅浅嘟囔一句。这半学期舅舅他们一直给她打电话,她找理由都找腻了,决定最近去一趟,之后过年就找理由不去了。
只是答应了好几天了,还一直拖着没去。
黎深看着她不情愿的样子,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我还没跟你谈过,他们是不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你突然和他们生分的?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跟他们一直很亲吗?”
霍疏顿了顿,探究的看向她。
黎浅浅抿了抿唇:“没有,我就是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黎深好奇。
黎浅浅看向他,半晌笑了笑:“我哥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也是跟我最亲的人,凡是挑拨我们关系的,都是有所图谋,不管是舅舅家,还是大伯家。”
黎深愣住,霍疏垂下眼眸。
“哥,你前阵子不也经常去大伯家,现在放寒假了怎么没去了,是不是因为他们跟你说我坏话了,你不爱听才不去的?”黎浅浅一脸无辜的问。
黎深噎了噎,咳了一声道:“他们也是关心我,没有恶意的。”
“我们对这事不做讨论,反正你早晚会明白的,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他们的话就跟我生分了,要记住我们两个才是相依为命的人。”黎浅浅说完拍了拍黎深的胳膊,拉着霍疏往理发店去了。
黎深皱着眉头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说话。
天气干冷干冷的,路边的树枝都冻得僵直。
黎浅浅只穿了牛仔外套,很快就鼻尖通红了,在她打第三个喷嚏时,霍疏脱下了自己的羽绒服。
她忙摆手:“我不要,你赶紧穿上。”
“把你的给我。”霍疏看向她的外套。
黎浅浅哭笑不得:“真不用,这就到了。”
霍疏沉默的看着她,羽绒服拿在手里没有再穿回去的意思。黎浅浅无奈,只好把自己的外套给他,然后接过他的羽绒服穿上。
虽然已经脱下有一会儿了,但羽绒服上还残留他的体温,穿上后暖和和的。黎浅浅看着他把自己的外套穿上,一时间有点感动,于是用带了点鼻音的声音撒娇:“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不好。”霍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理发店的方向走去。
黎浅浅敏锐的察觉到他不高兴,顿了顿后追过去,笑嘻嘻的跟在他身边:“谁说你不好,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听到她的话,霍疏冷冷的发出一个单音节‘呵’,然后才扫了她一眼:“你刚才还说黎深对你最好。”
黎浅浅顿了一下,失笑:“那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霍疏冷着脸反问。
黎浅浅想了想:“那我重新说,他是我有血缘关系的人里,对我最好的,你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里,对我最好的,这样可以了吧?”
“不可以,”霍疏并不买账,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既然是最好,就肯定有第一和第二。”
“那你是第一。”黎浅浅果断回答,大不了黎深问的时候,她再换个答案。
霍疏也不知信了没有,只是眉眼舒展许多,黎浅浅讨好的拉了拉他的衣角,直到他表情平和了才偷偷松一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然而——
“我和他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霍疏突然问。
黎浅浅无语:“……就不该给你买智能手机,你在网上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回答我。”霍疏认真的看着她。
黎浅浅无奈:“救你救你,可以了吧?”
“前提是我们两个都不会游泳。”霍疏又补充一句。
黎浅浅嘴角抽了抽,努力让自己严肃起来:“救你,让黎深淹死得了。”
此刻某不知名黎氏突然打了个喷嚏。
听到她这么干脆的回答,霍疏心情才算好了,牵着她长出一截的袖子往前走,在快到理发店时才缓缓开口:“黎深淹死了你会哭。”
黎浅浅眼皮一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话题还没过去。
“所以我会在你下水之前救起他,不让你哭。”霍疏侧目看向她。
黎浅浅顿了顿,抬头时猝不及防的闯进他的眼眸,她心口一热,有种说不出的热流将她的心脏包裹,她却说不出那是什么。
“到了。”霍疏看向面前的理发店。
黎浅浅抿了抿发干的唇,在跟他一起进去时小小声道:“大冷天的没事下什么水,你还是让黎深淹死吧。”
此刻不知名黎氏又打了一个喷嚏。
霍疏垂下眼眸,掩住了眼底的一丝笑意。
两个人在理发店待了半个多小时,霍疏的锅盖最后变成了比寸头长不了多少的发型,整个人都酷了起来。
黎浅浅像发现新世界一样围着他打转,好半天叹了声气:“我之前真是太耽误你这张脸了,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喜欢?”霍疏问。
黎浅浅立刻点了点头:“喜欢,非常喜欢!”
“喜欢就好。”霍疏说完就去交钱了。
因为霍疏穿得太薄,两个人剪完头发就匆匆回家了,然而即便这么小心,霍疏还是感冒了。生病的霍疏相当固执,坚定的认为感冒会传染,所以反锁了房门,不管黎浅浅怎么说都不见她。
“……你又不是病毒性的,怎么会传染呢?”黎浅浅无奈的敲门。
“你回去,我会照顾好自己。”霍疏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有点含糊不清。
黎浅浅头疼:“我就进去看看你,看一眼就走。”
“不行。”霍疏果断拒绝。
黎浅浅皱眉:“你不让我进去,我可就走了啊。”
“嗯。”
“我真走了啊,走了就不回来了。”黎浅浅眯起眼睛。
房间里静了片刻,还是传出了闷闷的一声:“嗯。”
黎浅浅彻底拿他没办法了,只能妥协:“那你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要告诉我。”
“……好。”
黎浅浅又叮嘱了两句,这才转身离开,一回到别墅就看到黎深坐在客厅吃冰淇淋,于是立刻过去夺了过来:“刚回来就吃这么凉的东西,不怕生病啊?”
“我又不是霍疏,没那么弱鸡。”黎深不当回事,把冰淇淋重新夺回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霍疏不让我进去,我就回来了。”黎浅浅有点郁闷。
黎深倒是淡定:“他是怕传染给你吧,不见你是对的。”
“但他现在生病了,我们把他一个人留在阁楼,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黎浅浅问。
黎深想了一下:“你想让他搬回来?”
“……搬家更折腾,这几天叫家庭医生常来吧,我没事去他门口关心关心他。”虽然跟他说了不会再去找他,但她还真做不到。
黎深轻哼一声算是答应了,随即又开口道:“快过年了,你这几天去舅舅家一趟吧,算是过年走亲戚了。”
“那你去大伯家?”黎浅浅问。
黎深有点不自在,莫名有种去大伯家就对不起她的感觉:“嗯,顺便了。”
“那叫管家准备双份东西,我们一人拿一份。”黎浅浅提议。
黎深见她没多说什么,不由得松一口气:“好。”
这事定下之后,管家一天就准备好了所有礼品,黎浅浅等到霍疏的感冒症状没那么严重后,就和黎深兵分两路出发了。
当初破产后舅舅一家嫌弃的嘴脸犹在眼前,黎浅浅不想面对如今虚情假意的他们,所以下午五点多才出发,准备吃个晚饭就直接走。
到了舅舅家后,她直接指纹开锁,开锁声响起后舅妈就跑过来了。
“浅浅来了啊,都好久没来了,我跟你舅舅都快想死你了。”舅妈殷勤的接过她手中的礼品,看到只有两样礼品后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后又掩饰了过去。
黎浅浅笑笑:“我这学期成绩退步了不少,一直在忙着补课,所以就没时间过来了。”
“你学习已经够好的了,考个重点没问题,再说了,就算考不好又怎么了,让你爸送你去留学不就得了,反正你们家有钱。”舅妈说着就带她进屋。
黎浅浅一进门就看到了苏雨,苏雨尴尬的站起来,跟她点了点头:“浅浅。”
黎浅浅也点头示意。
“哎哟看你们两姐妹客气的,苏雨赶紧陪浅浅说说话,我去把菜端上来,咱们吃饭。”舅妈说完就钻进厨房了。
舅舅从书房出来,看到黎浅浅后笑笑:“浅浅来啦,好久没见你了。”
“舅舅。”黎浅浅打了声招呼。
舅舅笑呵呵:“好像又漂亮了,越来越像你妈了。”
黎浅浅配合的笑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话,舅妈及时从厨房出来:“别聊天了,赶紧坐下吃饭吧。”
“对对对,快过来。”舅舅忙招呼她到桌前坐下。
舅妈给她夹了个鸡腿:“是不是瘦了点啊?你可别学那些小姑娘减肥,已经够瘦了,再减肥人都没了。”
“没减肥,”黎浅浅看了眼鸡腿,放在盘子里没有动,“舅妈你别给我夹了,我自己能吃。”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怎么能不给你夹菜,我知道你最喜欢吃鸡腿了,再给你一个?”舅妈笑着问。
黎浅浅扬起唇角:“我不爱吃鸡腿,是苏雨爱吃。”
舅妈脸上的笑尬住一瞬,随后嗔怪的看她一眼:“怎么会,你之前明明最喜欢了。”
“我从来都不喜欢,舅妈你记错了。”小时候有人夹菜,便觉得是对她好,所以不论给她什么,她都全部吃完,可也不想想,真要是对她好,怎么会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舅妈讪讪放下筷子:“我记错了吗?那你碗里这个……”
“没事,我不怎么挑食,可以吃的。”黎浅浅回答。
苏雨瞄了她一眼,低着头吃米饭,舅舅见状忙往苏雨碗里添了很多菜,每一样都是苏雨喜欢的。黎浅浅淡定的吃自己的,也不理会突然冷下来的气氛。
舅妈胳膊肘拐了舅舅一下,舅舅和她对视一眼,又开了话头:“浅浅,你跟小雨还没和好呢?”
黎浅浅顿了一下:“什么?”
“你们在学校那事我也听说了,这浑丫头净跟着那个叫周小云的不学好,连亲姐妹的坏话都敢说,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你们姐妹俩没有隔夜仇,让小雨跟你道个歉,你们俩就和好吧。”舅舅笑着说。
舅妈立刻推了苏雨一下,苏雨立刻说一句:“对不起。”
舅妈殷勤的看向黎浅浅:“浅浅你看,小雨都跟你道歉了,你就原谅她吧。”
“是啊,就当给舅舅一个面子。”
黎浅浅看着齐心协力的一家人,突然有点烦躁,心想如果霍疏和黎深在的话,肯定不会让他们这么逼自己。
“浅浅?”舅妈试探的叫她一声。
黎浅浅看向她,笑了笑说:“都是小事,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道歉,好像我多不懂事一样。”
“……哪有哪有,你可别乱想,我跟你舅舅就是那么一说。”舅妈赶紧道。
黎浅浅点了点头,主动给她夹了个菜:“舅妈吃饭。”
“好好好。”舅妈和舅舅对视一眼,再不敢提这事了。
饭桌上的气氛再次沉了下来,黎浅浅吃得心烦,便掏出手机跟霍疏聊天,一边聊一边心不在焉的吃饭。
聊了两句后,霍疏突然说:你心情不好。
黎浅浅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霍疏:地址,我去接你。
黎浅浅笑了一声:不用,我等一下就回去了。
“浅浅啊,我听说你爸那边又包了一个工程,好像是跟市里合作的那种?”舅舅看到她笑,突然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啊,我没怎么关注这些。”黎浅浅把手机倒扣,抬头看向他。
舅舅笑了一声:“我也是听说……对了,你爸现在工程刚开,应该正在招标吧,我最近刚好手上的项目都结束了,要不你跟你爸说一声,让他给我找点活干?”
“对啊浅浅,帮帮你舅舅,等舅舅赚钱了给你买裙子。”舅妈忙道。
黎浅浅笑容不变:“舅舅之前好像也这么说过,但我一次都没收到舅舅买的裙子。”
舅舅脸上的笑一僵:“会买的,你这次帮了我,我肯定给你买。”
“好,知道了。”黎浅浅随口敷衍一句,并没有帮他的打算。
一顿饭在磨磨唧唧中吃完,她终于可以离开了,走出去后想起手机没拿,于是又开门进去拿,刚走到玄关,就听到他们一家人抱怨——
“你那个外甥女是什么态度,阴阳怪气的,跟她妈一个样。”舅妈抱怨。
舅舅事不关己:“她一直都小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还生小雨气呢。”
“我又没做什么,再说她和霍疏那张照片谁知道真的假的,我发两条评论怎么了?”苏雨嘟囔一句,“也不知道犯什么神经,这学期都故意冷着我,谁稀罕啊。”
“宝贝女儿真是受委屈了,”舅妈忙哄她,“她黎浅浅除了有钱还有什么啊?谁稀罕啊!你看她今天拿的东西,跟打发要饭的一样,我要不是为了你爹的生意,早给她扔出去了。”
或许是情绪太激动,并没有听到开门声,三个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
“人参和酒虽然不多,可加起来也上万了。”黎浅浅突然开口。
一家三口吓一跳,等看到她时脸色都变了,黎浅浅却笑了起来:“我爸那个项目……不,是我爸所有项目,舅舅你如果想要,以后就自己给他打电话争取吧,”她说完顿了一下,“当然了,如果他肯接你电话的话。”
舅舅肉眼可见的慌了,她看也不看他,目光从舅妈和苏雨脸上扫过:“还有,舅妈你那句话说得不太对,我黎浅浅除了有钱,还学习好长得也漂亮,如果我这样都叫什么都没有,那您的女儿,跟地上扔的垃圾也没有区别了。”
她的话不好听,一家三口却没一个敢反驳的。
她径直走向餐桌,拿了手机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想了想,又回去把酒和人参拎上,这才淡淡说一句:“最后一句,我跟我妈都没联系了,跟你们这些我妈的亲戚,似乎也没什么联系的必要,从今往后关系就断了吧。”
说完,她便直接拿着东西离开了。
从舅舅家出来后,她感到久违的畅快,同时又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怅然,心口像破个大洞一样,呼呼的刮着冷风。
“黎浅浅。”
听到有人叫自己,黎浅浅愣了一下看过去,当看到包裹结实的人后,一眼就认出他是霍疏。
“我来接你回家,但你不能靠近我,”霍疏的感冒还没好全,口罩下的声音又沉又闷,“我们要保持三米的距离。”
“……好。”黎浅浅哭笑不得的答应。
霍疏顿了一下:“你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退后三米,我去拿。”
黎浅浅乖顺的照做,霍疏拿完东西后开口:“你走前面,我跟着你。”
“嗯。”黎浅浅甜甜一笑,心口的洞突然就补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疏:我,宠妻狂魔
黎浅浅:别得意,好日子快到头了
☆、第 29 章
司机还没到, 黎浅浅慢悠悠的跟在霍疏身边……三米远的地方,月光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安静的投在水泥地面上。
黎浅浅的手机一直响, 舅舅一家三口轮番上阵给她打电话,她嫌太烦,拉黑后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他们欺负你了?”霍疏突然问。
黎浅浅眨了眨眼睛:“没有。”
霍疏得到了答案,就没有再问了,黎浅浅冻得鼻尖通红,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看向跟自己隔了一整条路的霍疏:“我觉得就算你不传染给我, 我也是要感冒的, 要不还是一起走吧。”
“不行。”霍疏果断拒绝。
黎浅浅有点泄气:“可我想跟你一起。”
霍疏:“……”
黎浅浅撇了撇嘴:“我今天跟舅舅他们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我哥或者霍疏在的话,他们肯定会知道我爱吃什么菜,爱听什么话, 而不是一直做我不喜欢的事,如果他们在的话,肯定不会逼我原谅谁, 更不会在我背后说坏话……”
“你怎么这么会装可怜。”霍疏的声音闷闷的。
黎浅浅忍住笑,一脸哀切的看向他:“我现在就想离你近点,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
“你不想的话就算了,”黎浅浅叹了声气, 低着头往前走,还不忘自言自语,“看来我今天注定要不高兴了。”
说完,她就支棱起耳朵,专心听着路那边的声音, 不一会儿果然听到了他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她努力克制上扬的唇角,却在他靠近后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麻烦。”他淡淡开口。
黎浅浅嘿嘿一笑,殷勤的去接他手里的礼品,却被他给躲开了。
“走。”他开口催促。
黎浅浅乖乖的应了一声,两手空空的跟在他身侧,叽叽喳喳的说着今晚在舅舅家发生的事,霍疏安静的听着,并没有打扰她发泄自己的郁闷。
黎浅浅说着说着有些累了,注意力突然被他着力不同的腿吸引,好半天小声开口:“霍疏。”
“嗯。”
“我问你个问题,你可不可以不生气?”她小心翼翼的试探。
霍疏静了片刻,才缓缓应了一声。
得了他的保证,黎浅浅这才斟酌开口:“你的脚……去医院看过吗?”她记得前世重逢时,他走路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了,应该是回到霍家以后治疗的。
……既然回霍家以后能治好,那现在应该也能治好吧,黎家虽然没有霍家厉害,但就现在而言,钱还是非常够用的,相信让渣爹拿出一笔给未来的霍家继承人治病,渣爹也不会拒绝。
前提是霍疏不排斥的话。
而事实上是霍疏经历了漫长的沉默,再开口时声音已经趋近于冷清:“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觉得,说不定能治好呢?”霍疏的脸上戴着口罩,黎浅浅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要不我们过几天去一趟医院,让医院出个方案……”
“你嫌弃了?”他突然打断。
黎浅浅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就是关心你……”
“不需要。”霍疏再一次打断,这次话里的冷意连口罩都挡不住了。
黎浅浅顿时噤声,不敢再胡乱说话。
两个人接下来一路沉默到家里,等从车上下来后,黎浅浅想跟他解释一下,但他径直朝着阁楼走去,沉默的背影嗖嗖的冒着寒气。
黎浅浅暗骂自己一句,刚才好不容易出现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了。她垂头丧气的回到别墅,却迎来了更大的打击——
“……这是怎么回事?”她看着乱糟糟的客厅,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已经半年多没见的大伯和大伯母都坐在沙发上,看到她回来后不咸不淡的招呼一声,接着继续哄自己都快七岁的小孙子玩。
黎深干笑一声把她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我给你打电话了,但你关机了,给霍疏打他也没接。”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黎浅浅的眉头半点都没有松开。
黎深有点心虚:“囝囝吵着要来家里,大伯他们也说好久没来了,我没办法推脱,就只好让他们过来了。”
其实答应让他们来的时候,他就有点后悔了,他知道黎浅浅一直不喜欢大伯家小孙子,有点怕他们兄妹俩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裂开……但那时候他已经答应了,大伯和大伯母平时对他挺好,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黎浅浅今天一整天都有气无力的,闻言扫了黎深一眼,叹了声气道:“那你让他们小声点,我先上楼了。”
“好。”黎深一听就知道她这是不打算跟自己计较了,顿时感激的点了点头。
目送黎浅浅上楼后,他回到沙发上重新坐下,大伯立刻问一句:“她是不是跟你吵呢?”
“肯定啊,她最看不上咱们,现在咱们跑她家里来了,她心气肯定不顺,”大伯母冷哼一声,“要我说,她这丫头就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她将来是要嫁人的,咱们跟深深才是一家人,她搞得自己好像这家里的女主人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
“她什么也没说,就是让我们小声点,大伯你们误会了。”黎深不舒服的打断他们,心想就他们这种先入为主的脾气,难怪浅浅每次看到他们就不舒服。
大伯母被打断也不怎么在意,看了小孙子一眼后笑:“深深啊,你等大年初一,就要过十九岁生日了,算起来也不小了,是时候跟你爸说说,没事去公司练练了。”
“我还小,不着急这些。”黎深随口道。
大伯母皱了皱眉,立刻看向大伯。大伯咳了一声道:“你是不急,可你别忘了,你下面还有黎浅浅呢,你们俩一个年头出生,一个年尾出生,只差了一岁整,那丫头又是个有心眼的,你要是不早做打算,以后万一吃亏……”
“那就吃亏好了,我就她一个妹妹,肥水横竖没流外人田。”黎深已经不耐烦了。
大伯噎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倒是大伯母咋呼起来:“那可不能这么说,你跟她在一块的时间,还没跟囝囝他爸在一块的时间久呢,要说起来你们才是亲兄弟,囝囝可是拿你当爸爸看的。”
黎深闻言竟然笑了出来:“我又不是你们生的,跟我哥怎么会是亲兄弟,伯母你说笑了。”
大伯母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也有些无措,还没来得及跟大伯交换眼神,黎深就先一步开口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都早点睡吧。”
说完,他就扭头上楼了。
等他走了后,大伯母低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还能什么意思,人家亲兄妹砸断骨头连着筋,现在关系越来越好了呗。”大伯不在意的说。
大伯母皱眉:“那怎么能行!”
“怎么不能行,人家是亲兄妹。”
“亲兄妹怎么了?深深可是在咱家长大的,我对他比他亲爹亲娘对他还好,怎么能让他大了大了跟咱离心?”大伯母不满,“他要是真那么白眼狼,那我不就白养他了?”
“行了,想那么多干嘛,先歇着吧。”大伯叹了声气,抱起趴在地上玩积木的小孙子往客房去了,大伯母表情不太好,但还是跟了过去。
二楼卧室。
黎浅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在聊天框里打下长长的一段文字,详细解释了自己今晚那么问的原因,以及再三强调她没有嫌弃他的意思,然而打完之后,她迟疑许久,还是全都删了,只发了三个字:睡了吗?
发完之后她就耐心等着,但等了一个小时都没等来回应,她只好再次打出一段长长的文字,只是当要发出时,心里又觉得这样不好,于是删了重新打。
霍疏安静的躺在床上,看着聊天页面上方不断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重复了很多次后,她终于静了下来。他看着不再有任何动静的聊天页面,陷在无尽的自我厌弃中无法自拔。
和她相处得太久,他都忘了自己和正常人的不同,可事实证明即便他忘了,她和她以外的那些人却还是记得的。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正常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他?
夜越来越深,整个黎家都陷入了安静,仿佛要在黑夜中永久沉睡,然而当天边亮起鱼肚白,明天照常来临,那些隐于黑暗的情绪,也都随之消散。
或者是藏进了更黑暗的地方。
黎浅浅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知道自己感冒了,她长叹一声气,有气无力的下楼去了。
“浅浅醒了啊,快来吃早饭。”大伯母像招呼客人一样招呼她。
黎浅浅看了她一眼,安静的进了厨房,并没有跟她打招呼。
大伯母当即皱眉看向黎深:“你看看她,什么态度嘛。”
“她刚睡醒,大伯母别跟她一般见识了。”黎深打个哈哈过去。
大伯母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了,黎浅浅端着盘子过来后,她怀里的小孙子立刻指着黎浅浅盘子里的蛋挞嚷嚷:“我要那个!我要那个!”
管家忙道:“稍等一会儿,我这就让厨房去烤。”
“那得等多久啊,”大伯母不满的扫了他一眼,“刚才囝囝就说要吃蛋挞,你怎么没拿出来?”
“这、这厨房总共就只烤了两个,本来是给小姐一个人准备的,刚才看到小少爷来了,我就让厨房匀了一个出来。”管家有些为难。
“浅浅都那么大了,还吃什么甜食啊,你刚才就该都给囝囝,”低头拍了拍小孙子的胳膊,“去跟姑姑要,姑姑肯定会给你的。”
黎深和管家同时皱眉,还没来得及劝阻,小孙子就跑到了黎浅浅身边,抓过面包和果酱的手直接拍了一下黎浅浅:“喂,把蛋挞给我。”
“你对姑姑态度好点。”黎深不悦。
“我要蛋挞我要蛋挞……”小孙子见黎深说他,立刻趴在地上撒泼。
大伯立刻看向黎浅浅:“浅浅赶紧给他,你要是想吃的话就让厨房再给你做点。”
“是啊浅浅,你赶紧给他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大伯母也赶紧说。
黎深表情难看,有种随时要发火的冲动。
黎浅浅沉默一瞬,淡定的看向黎深:“哥,我想吃蛋挞。”
“吃就吃啊,你盘子里的东西,你想吃还用跟我打报告?”黎深有点不耐烦,“赶紧的,没听大伯母说吗,凉了就不好吃了。”
大伯和大伯母闻言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黎浅浅就淡定的把蛋挞咔嚓咔嚓吃掉了。
小孙子一看彻底疯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大伯和大伯母两人连忙去哄,小孙子却不买账,哭得脸红脖子粗的,一抬头看到黎浅浅淡定的吃饭,当即吼叫着冲过去,直接打翻了她的牛奶。
当热牛奶溅到她身上,黎深和管家的脸色都变了,管家拿毛巾的功夫,黎深已经冲到了黎浅浅面前:“烫伤了没有?”
“没有,裙子脏了。”黎浅浅皱眉。
黎深不悦:“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裙子,你……你是不是感冒了?”
“有一点,不严重。”黎浅浅乖乖回答。
黎深看了她一眼:“待会儿让医生给你拿点药。”
“嗯。”黎浅浅点了点头。
兄妹俩说话的功夫,大伯已经用一块小蛋糕把孙子哄好了,黎深看向正在吃蛋糕的孙子:“道歉。”
“小孩小孩,什么都不懂的,”大伯母忙打圆场,“他就是看见浅浅吃了他的蛋挞,突然就冲动了,你们别放在心上。”
“蛋挞是浅浅的,浅浅也是我家的小孩,他做错了事就该道歉。”黎深面对大伯一家难得强势。
大伯母没见过这样的他,一时间有点不敢说话,只能求助的看向大伯,大伯咳了一声,低头对小孙子说,“快点,跟姑姑道歉。”
“我才不道歉,我奶奶说了,她以后就是泼出去的水,这家是我和叔叔的。”小孙子不屑的叉腰,“我现在就要把她赶出去,看她还敢不敢吃我的蛋挞!”
黎浅浅扬了扬眉:“你奶奶还教你这些呢?”
“囝囝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你是不是想挨揍了?!”大伯母慌了,赶紧压低了声音威胁。
“是啊囝囝,你这么说是不对的,这个家永远都是姑姑的家,”黎深淡淡开口,“就算我跟你姑姑有一天不想住这里了,这里也会属于我或者你姑姑的孩子,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大伯闻言顿时脸色讪讪,大伯母也有点下不来台,半晌嘟囔一句:“小孩的浑话,你怎么跟他解释起来了……”
“必须解释清楚才行,”黎深在这种情况下竟然笑了一声,“不然他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不合适了。”
大伯和大伯母的表情一时间精彩至极,客厅里陷入久违的沉默。
“道歉。”黎深再开口,还是只有两个字。
大伯母心气极为不顺,但最后也只是推了小孙子一下,小孙子不情不愿的说了句对不起。黎浅浅看他一眼,也没心情吃饭了,放下筷子就转身回房间了。
黎深看了管家一眼,管家就去找医生了,他本来也想离开,但大伯母拉住了他,又是抹眼泪又是说好话的缠着,他只好耐下心来应付。
黎浅浅回屋之后发现自己大姨妈来了,不由得哀叹一声倒在床上,再看一眼安静无声的手机,她叹了声气,静静等着霍疏给自己发消息。
这一等就是两天,等得感冒越来越重、大姨妈越来越汹涌,却没等到霍疏的只言片语。
她在床上躺了两天,躺得整个人都木了,等第三天症状轻点以后,脑子又恢复了转动,突然发现现在是装可怜最好的时候,如果不利用好,那之后再想跟霍疏和好可就难了。
这么想着,她挣扎着起床,有气无力的往门外走,刚出了房门,一盆凉水就泼了过来,虽然因为身高优势没多少泼在脸上,但裙子和羽绒服却湿了。
“让你吃我蛋挞,活该略略略!”熊孩子说完抱着盆就跑,很快就没了踪迹。
黎浅浅直接气笑了,他能这么准时跑来泼她,肯定是提前等着了,但她都两天没出门了。一想到这熊孩子为了报复,竟然在她门口蹲了两天,她就连火都发不出来。
虽然是寒冬腊月,但屋里地暖很足,凉水在屋里放久了,也变成了温温的水,泼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