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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2 / 2)

......骗子。


推拒青年的手一顿,沈沐心底的茫然渐渐明晰。


萧繁不会真的以为对着星星许愿要见他,他就能瞬间出现吧?


沈沐一时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心疼。


臣没有骗陛下,臣今天是去替陛下找东西了。


知道这人已经神志不清,沈沐还是尝试着同萧繁讲道理;他想摸黑去找掉落在地的发簪,结果身子都还没转过去,人就又被萧繁拖了回来。


青年的面容在凄清月光下略显苍白,根根如竹的手指拽着沈沐腰//上玉带,双眸闪烁语气冰冷,你要去哪儿。


此时沈沐已经开始认真考虑,他到底要不要像上次一样,直接一个手刀把人劈晕;抬眼看了眼萧繁额见渗出的细密汗滴,他轻叹一声还是狠不下心。


宫门已关,臣除了明承宫外无处可去,沈沐朝前挪了挪身子,双手食指落在萧繁太阳穴处,打着圈的摁了两下,轻声道,


陛下头还疼吗。


无比怀疑的目光盯着他,似乎是确认沈沐真的不会走后,萧繁紧绷的身子突然松懈下来,脑袋一沉直接倒在人肩膀上,闷闷应了一声,


......疼。


我看再疼也没影响你趁机揩油。沈沐看着右肩上沉甸甸的脑袋,忍不住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句,手上倒没有用力,指尖不紧不慢的在萧繁的太阳穴处,一下下地打着圈摁。


萧繁闭眼不再说话,两人间紧张胶//着的氛围慢慢淡去;鼻尖满是萧繁身上的檀香气味,沈沐被人半笼在怀里并不舒服,不过好歹也能顺畅呼吸了。


一片寂静中,沈沐的思绪开始渐渐飘远。


这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


田婆婆患有眼疾,腿脚也不大方便,一路叫人颤颤巍巍的扶着,才勉强来到胡同尽头的最角落。


她抬手指着面前的荒地,连连叹息道,他娘的尸首,是在家门前随便放把火烧的,人去了没几天,那孩子也跟着不见了。


干裂的荒地唯有野草横生,沈沐眯眼向远处望去,看着百步外极不和谐的一堆巨型草垛和石头,不敢确定那是不是萧繁住了近十年的地方。


贫穷的可怕之处远不止物质上的匮乏,而是在长期物质贫乏的影响下,深埋骨血的精神短缺。


田婆婆告诉他,萧繁小时候从来不哭,无论受了什么样的伤,逢人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他娘刚病的时候,他还会跑到人家医馆里,讨好地笑着求人赊点账;后来接连被人赶出来几次后,他也不朝医馆里的人笑了。


因为少年已经懂得,讨好的笑救不了别人,更救不了他自己。


书中所看与眼见为实带来的震撼感无法相比,哪怕只是看着面前荒芜一片,沈沐都能感受到少年萧繁看着母亲病重却束手无策时时,心底的悲痛与无助。


瘦弱的少年一个人将冰冷的尸体背到荒地前,颤抖着双手在亡人身边点燃一把火,然后眼睁睁看着灰烟缕缕飘走,只留下一捧灰烬。


甚至来不及给母亲做一个牌位,他就被人带进京城;而在无依无靠的宫中,他连做梦都不敢喊出母亲的名字,怕殿里的宫女听见报给皇后。


一晃十年,当初瘦弱的少年成了一国之君,掌管生杀的权力让周围人都怕他、畏他、疏离他。


萧繁这一生近二十年,从孩童到青年,再到杀伐果决的国君,仔细算起来,竟没过过一天安稳幸福的日子。


世人常说他嗜血无情,可若不曾尝过人间温暖,又凭什么要求他善解人意。


一想到这里,沈沐只觉得阵阵心酸。


-


夜色褪去旭日东升,晨曦暖暖映照在依偎熟睡的二人周围,仿佛在他们身上铺了一层金光。


率先醒来的萧繁发现自己正躺在沈沐怀里,抬眸便是男人安静的睡容。


面容清癯的男人五官隽美,一袭白衣略微透出些清冷气质,浑身上下唯一有些突兀的,就是他浅粉色的薄唇上,那一道极为明显的伤口。


这伤口看着不像是磕绊时摔的,倒像是......别人咬出来的牙印。


萧繁双眼一沉。


昨夜他头疾发作,甚至记不得沈沐来过;但男人的直觉告诉萧繁,沈沐嘴上那个印记,应当是他咬出来的。


似乎感受到萧繁注视的火热目光,睡梦中的沈沐意识模糊地轻点两下头,挣扎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还没睡醒,意识还停留在自己给人按太阳穴的昨天夜里;对上萧繁一双黑眸,沈沐下意识地拍拍青年小臂作为安抚,说话时带着些许鼻音。


......这就醒了,陛下不再睡一会儿了吗?


一盏茶后。


沈沐看着宫女神情自然地在他和萧繁面前各摆好一副碗筷,心中有些复杂。


粗略一算,近几日他在明承宫留宿的次数,都快赶上他在自家王府睡觉的次数了。


一旁的靖谙吩咐其余人退下,恭声向萧繁请示今日的早朝是否要取消;得到首肯后青年立即退了出去,其间一直低垂眼眸,没有看过沈沐一眼。


发簪静静躺在袖子里,沈沐抬眸正好对上萧繁探寻的视线,轻叹口气转过身去,面色平静和他陈述事实。


臣嘴上的伤,是陛下咬的。


臣身上的衣服和腰带,是陛下扯坏的。


但陛下没对臣做什么。


最后一句话沈沐说完自己都听着费解,思量片刻,他果断调整了措辞,当然了,臣也没对陛下做什么。


不对,两人四目相对,萧繁毫不犹豫地开口反驳,直勾勾地盯着他,亚父抱了孤整整一晚。


下唇还隐隐作痛的沈沐气结,......


他若是个女子,遇上萧繁这种占尽便宜还倒打一耙的,一定不惜重金聘请上好的打手,先用麻袋把人套上,再狠狠踹上几脚,好解心头之气。


今天日子特殊不与他计较,沈沐从袖中拿出那根发簪推到萧繁面前,将昨日告假离京一事、以及如何碰巧遇见萧桓的前因后果,都条理清晰地同萧繁说清楚了。


生气归生气,沈沐不想因为这点小事生出误会,让萧繁对他再生嫌隙。


眼看着青年不悦的脸色渐渐回转,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手里的簪子,沈沐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陛下还记得,一个叫做田婆婆的人么。


萧繁神情微滞,眼里闪过一瞬茫然,似乎在记忆深处寻了很久后才倏地恍然大悟,看着发簪茶花花瓣上快被磨平的繁字,声音有些沙哑,她......还好么。


听出青年话中一丝犹豫,沈沐直直对上萧繁闪躲的眼神,好与不好,也要陛下亲自去看了,方能做下判断。


书中对萧繁年少时的描述很少,田婆婆甚至没出现过;不过沈沐能看出萧繁与老人之间的羁绊,不想让萧繁错过这个机会。


双眸闪烁不定,萧繁沉默良久后,合拢掌心将发簪收起来,亚父替孤谢谢她吧,孤就不去了。


青年眼底的犹豫被沈沐看得清楚明白,他不理解萧繁在纠结什么,但他知道萧繁如果错过,余下的一生都只能睹物思人,永远走不出童年那段记忆。


指指心口,沈沐朝萧繁靠近了些,陛下,不是所有默默付出都会被人知道的;有些情意一定要亲口说出来,对方才能真正意识到你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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