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嫌弃地浅浅皱眉,命刑部的人去搬椅子,淡淡道,本王今日有些乏了,你快些问吧。
大理寺卿便眼睁睁地看着沈沐在椅子上坐下,不紧不慢地抬手抚去衣服上的褶皱,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掌心突然开始发汗,大理寺卿回到座位上摸了把扶手,借着高台俯视厅内的沈沐,总算找回一丝气势。
对面沈沐,大理寺卿突然忘了要说什么,用余光疯狂打量桌案上的案件记载,几乎是照着念一般,质问道,昨日酉时,有人见到你府中家仆在高府附近出现,此事摄政王是否知道?
嗯。
高大人今日在百官面前不惜跪下向你求饶,让你放过他的家人,这件事是否属实?
嗯。
大理寺卿眼中一亮,连忙加快语速,你对高大人怀恨已久,这次先派人去到他的府上查看地形,白日再趁他进宫,命人在他府中洒下燃油,试图将府里的人活活烧死。
惊堂木在桌上啪的一声脆响,大理寺卿高声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呵。
一声嗤笑在厅内响起,座椅上的男人眉眼微动,似是在看无知小儿般,目光带了一丝淡淡嘲讽;面对语速越发加快的追问,男人只扬了扬下巴,轻声问,
证据呢。
沈沐慢条斯理地来到大理寺卿面前,啪地将手中书卷拍在桌上,一字一句道,这是近半年内,邬金油的使用情况,大理寺卿若不信,大可命人去核对。
被男人一双寒眸俯视,大理寺卿喉咙一紧,下意识地推开书册,厉声反问道,若摄政王早有了杀人之心,大可提前半年做手脚。
本王问你,沈沐低头看他,六扇门的人可曾在死者口鼻处检查出迷药或毒药残留?身上又是否带了捆绑或打斗的伤痕?
......没有。
大火燃烧时,附近可有人听到呼救声或打斗声?
......不曾。
沈沐猛地俯下身,身子缓缓向前逼近,眸中倒映着大理寺卿不自觉向椅背靠去的身子。
那你告诉本王,以杨夫人的身手,本王派的人如何能在不下药、不发生打斗的情况下,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不声不响地活活被烧死?
-
陛下,此时正值服丧时期,摄政王先是挪用邬金油,后又放火杀人,此举可谓人神共愤。
御书房内,刑部尚书刘恩神色激动,慷慨激昂道,若是不除,如何息民愤!
臣今日出门时,夫人还关照让臣多穿些,谁知回来便是物是人非,他身后站着鼻青脸肿的高瀛,闻言再度落泪,泣不成声道,还请陛下还臣一个公道啊!
萧繁从几十封奏折中拿起一本,看着其中密密麻麻弹劾沈沐的小字,头也不抬地问道,那沈沐认了吗?
目前还没有,刘恩觉得有戏,忙不迭地恭声答道,但人证物证俱在,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大理寺便能立即用刑。
男人讨好地笑了,脸上肥肉跟着一颤,到时候不怕他不招。
刘大人好手段,萧繁从奏折中微微抬眼,视线在屋内两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高瀛身上,高大人便更令孤惊喜了。
出宫不过一个时辰,高大人悼念亡妻的事竟然百官皆知。
话毕萧繁向后仰了仰身子,在龙椅上找了个散漫而舒适的姿势,左拳撑着下巴,不以为意道,
看来两人想除掉摄政王的心,竟比孤还要迫切。
话音一落,两人眼中登时一亮,高瀛立即抹了眼泪,刘恩更是直接上前一步,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可孤现在不急着杀他了,萧繁勾唇一笑,黑沉沉的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声音又低又慢,所以刘大人能不能同孤说说
你刑部未经孤的准许,擅自捉拿朝廷重臣,还有没有把孤这个国君放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萧繁:动我媳妇,你没了
第13章
你刑部未经孤的准许,擅自捉拿朝廷重臣,还有没有把孤这个国君放在眼里。
青年在龙椅上微微落着眼,黑睫在眼睑打下一层阴影,薄唇自然微垂,口吻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
刘恩心中却明白,他这是犯了揣测帝王之心的大忌。
这和萧繁对沈沐的态度无关。
臣不敢,臣只是秉公办案而已,刘恩心下一紧,还不忘了拉上高瀛一起,撑着笑脸巴结道,况且高大人的确需要一个公道。
高瀛是否需要公道他不知道,但除去沈沐的机会绝不能放过;两人合作多年,沈沐将妨碍他夺权的人一个个送进刑部,再由刘恩屈打成招,未曾有一次失手。
谁知沈沐翻脸不认人,一声不吭便将他的名字写在贪污受贿的名单里,负责查案的九王爷萧桓又是个油盐不进的笑面虎。
既然沈沐不仁,也不能怪他刘恩不义,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秉公办案?龙椅上的国君眉梢轻挑,深邃的眉眼间有一丝讥讽之意,可孤为何觉得,刘大人是公报私仇呢?
喉咙一梗,冷汗自脊骨滑落尾椎,刘恩余光下意识便向盟友高瀛望去,却看这人只知道低头拭泪、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由得骂了句老奸巨猾。
君心难测,刘恩见此只好试探着问道,此事是臣行事鲁莽,那现在可是要将摄政王送回府去?
孤何时说要放了他?
萧繁缓缓抬眼,伸手去拿桌边的青墨银刀;随意把玩一阵后,青年白皙的腕骨一转,巴掌大的银刀脱手飞出,几乎是擦着刘恩的右耳飞过,干净利落地钉在他身后的屏风上。
在刘恩清晰的抽气声中,只见萧繁目光灼灼,沉声道,去把沈沐带来。
孤要好好的、亲自审问他。
-
沈沐在大理寺待了近一个时辰,突然又被萧繁传唤入宫,不得耽搁。
月明星稀,畏寒的身子宛如破陋筛子,暮夜的寒意顺着脊椎骨往上爬;沈沐在明承宫外下了步辇,忍不住抬手搓了搓掌心,放在嘴边哈了口气。
这身子也实在是经不住折腾,昨夜不过一晚没休息好,今日一整天都浑身乏力,再加上全天下来就早上草草吃了几口,空空如也的胃部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苦笑一声,沈沐认命地走到明承宫外,不多久,请示过萧繁的靖谙恭声请他进去。
萧繁在殿内软塌上斜斜歪着,手中捧着书卷,白日高束的黑发散落,头顶用一枚白玉簪子稍作固定,慵懒的体态下仿佛蛰伏着尖牙利爪的悍兽。
脚步虚浮地走上前去,沈沐在青年的注视下俯身行礼,起身时眼前白光一闪,失去重心的身子狠狠晃了晃。
连忙扶住软塌上的木桌,沈沐堪堪稳住身形,在萧繁开口前,先一步将手中书册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