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风起,悬月高挂。
“失火了!快来人!”
一道惊呼声打破夜的平静,皇城郊外的一处围猎场内乱作一团,其中一处最为华丽精美的营帐被熊熊火焰烧了大半,黑烟四起,呛咳声、惊呼声、怒吼声此起彼伏。
百步外的营帐都安然无恙,仿佛这里失火只是天干热燥的意外。
“王爷,”一名小厮面色仓皇的跑进帐内,在桌案前咚的一声跪下,急匆匆道,“我们派去的人被陛下当场抓获了!”
男人神色难辨,垂眸认真看着桌案上的一张图纸,久久没有回应。
室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冷汗自小厮额间缓缓滴落,面色惨白两股战战,直到他害怕的牙关开始轻颤,面前的男人才缓缓抬头,语气无波无澜,
“这火,烧了多久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刚烧起来便被陛下的人察觉了,只是帐外有燃油才能维持......”
双唇绷直,沈沐眉头轻蹙,心中盘算着时间。
约莫一盏茶前,也就是国君营帐刚遭人恶意纵火时,他穿书了。
书中与他同名同姓的原身沈沐权势滔天,为夺皇权步步为营,先是不顾众人非议,将毫无背景的六皇子萧繁扶上皇位,又在老皇帝去世后,以摄政王和亚父的双重身份稳压新皇一头,以其“年幼”为借口,稳稳将权力握在手中。
可不过几年,原身却突然发现萧繁并未成为听话的傀儡,反倒暗中集权,于是便有了推翻政权、再拥新主的意图;而身为原书唯一男主,萧繁很早识破他的狼子野心,在极短的时间渡过初期的根基不稳、中期的锋芒初露,最后彻底黑化,绝地反击,亲手将原身擒拿。
简单斩杀早已无法平息帝怒,原身的后半生都被囚禁深宫,被萧繁各种花样玩弄至死。
想到这具身子最终不得好死的结局,刚穿书的沈沐实实在在打了个寒噤。
好在事态并非不可挽回,小暴君虽羽翼初现,目前还不具备杀死原身的能力,两人堪堪持平。
就好比现在,即使全猎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有能力且敢明目张胆在小暴君帐外撒燃油的只沈沐一人,只要没有铁板钉钉的证据,甚至没人敢跳出来怀疑他。
在小厮敬畏万分的注视下,沈沐将桌上图纸收好,起身掀帘来到营帐外,轻瞥一眼守在帐外的数名士兵,最终将视线放在百步外的国君营帐。
男人青丝高束,一袭墨色袍服系着玉色腰带,背脊笔直,姿态挺拔闲雅,身形消瘦,若刻意忽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他看起来几乎毫无攻击力。
“王爷。”
帐外一身戎装的壮硕精兵见人出来,立即恭敬行礼,垂眸遮挡眼中惧色,无一敢抬头直视那双冰冷眼眸。
男人薄唇轻启,声线低凉如冰,“陛下情况如何?”
面色轻颤,领头的士兵紧张的连连吞咽,磕磕绊绊地回话,“陛、陛下除了手臂意外划伤外,并无大碍.......”
眉眼一松,沈沐没忍住地长舒口气;刚想开口,身高八尺的男人却突然跪在他面前,双手颤抖,卑微的口吻乞求他,“十一他们当场便服毒自尽,一定不会留下证据。”
“还请王爷放过他们的家人!”
十一等人便是原身安排的纵火者,这些人受了原身要挟,不得不替他出生入死,为防叛变,连家人都一并受原身“照顾”。
“此事以后再说,”沈沐心中暗骂原身行事残暴,不便立即扭转原身形象,只得板着脸凉声道,“现在该做什么,还用我多说吗。”
此言一出,男人自然明白沈沐态度,面露喜色地从地上起来,回身朝身后人猛的一挥手,恢复了熊熊气势,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起来!”
看着十数名士兵迅速离开,沈沐又抬头看了眼远处基本扑灭的火势,放心地转身回到屋内,思量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按照原书情节,大火扑灭的一个时辰后,怒火难平的小暴君会传他到一处凉亭谈心,并在暗处准备好弓箭手,打算一举击杀。
而原身自然不甘示弱,提前得到讯息,会面时带了整整两千人马在旁守候,大有“敢动我你也别想好过”的意思。
自此,两人开始正面交锋,直到原身落败惨死。
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儿便有太监带着小暴君的口谕赶来,细声细气地交代了约定时间和凉亭的具体位置。
“王爷也略略做些准备吧,奴才得令时,看陛下气得很呢。”
分明是小暴君身边的人,却狗腿地在他这里卖人情,沈沐甚至懒得骂他,甩给身边小厮一个眼神,毫不客气地把人“请”了出去。
两千精兵早已蓄势待发,沈沐却没下达指令;只是随意安排两句后,突然吸了两下鼻子,没忍住地轻咳两声。
他嗅觉生来异于常人,穿书后这具身体连带着也受到影响;刚刚不过在营帐外待了一会儿,身上就沾染了呛鼻的烧焦味,让他无法忍受,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围猎场后有一池温泉,最适合身心疲惫时泡上一时半刻;沈沐皱眉,低头闻了闻墨色长衫。
这幅样子去见萧繁似乎不大好。
最终还是没忍住,他不愿招摇只唤了名服侍的奴仆,命人带上换洗衣物便来到池边。
命奴仆在入口处候着,沈沐缓步经过石子小路,来到一方清泉边。
热气氤氲,烟云弥漫,眼前的清池清可见底,隔着雾气一眼望不到边。
褪下层层衣衫,沈沐仅着一件素白里衣,找了处隐蔽位置,蹲下身用手试了试温度,然后坐在池边慢慢将足尖脚踝、最后到齐腰位置浸入水中,温度适中的热泉让他舒适地轻叹一声。
找了处隐蔽位置,他靠着泉壁慢慢将整个身子浸入水中,心里反复思量日后该如何。
以原身此时的地位权力,舍弃手中兵权势力、直接辞官隐退并非不可。
只是他在小暴君的“死亡笔记”上估计会高居榜首,万一哪天小暴君不开心,突然想拿他开涮了,小命不保也是很有可能的。
与其在刀尖上讨日子,不如先把自己的名字从小暴君的本子上移除,再辞官隐退,靠着原身的家缠万贯享受咸鱼生活,岂不快哉。
正美滋滋地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沈沐在水下听不真切,有些警觉地从水中出来。
营帐内鸦雀无声,地上却齐齐跪满了人,各自身体战栗面色惨白,前面五六名护卫打扮的男人抖的更如筛糠一般,不时能听见关节摩擦的嘎吱响。
“陛下,臣按照您的吩咐,”有人掀帘进来,铠甲带着点点血迹,跪下行礼,“已将纵火三人斩首分尸。”
龙椅上的青年约莫十八/九的模样,面容凌厉眉眼深邃,鼻梁笔挺薄唇绷直,五官无一不透着冷漠疏离。
他的左臂上有道近两寸长的伤口,血珠正争先恐后往外涌,跪在龙椅边上药的太医满脸冷汗,青年却目无表情地看了眼通报的男人,眼刀如孤鹰般锐利。
半晌后,他冷冷开口,声线是与年龄不符的低沉喑哑,
“所以,你将人分尸,也没找出分毫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