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就见脸色才稍有缓和的萧繁黑眸一闪,带着些许不安,一脸警惕地盯着沈沐,骇人的沉沉低气压又卷席而来。
我没骗你,真的不走,无奈地轻叹一声,沈沐垂眸瞥了眼身上不成模样的纱衣,连腰带都不知何时又被拽开,有些头疼道,而且我这副模样,怎么出的了门。
在软枕上躺好,萧繁依旧不肯闭眼,充血的眼底已满是疲惫;怕沈沐躺着不舒服,便将人往床内侧搂了搂,嘴硬道,......孤不困。
是我困,你陪我一会儿。
这床并不宽敞,躺下两人后余下的空间已经很有限;沉吟片刻,沈沐将落在一旁的腰带拿起来,垂眸默默用腰带一侧在手腕上打了个结,然后将玉带另一头交给萧繁,轻声道:这样你总相信了吧。
接过腰带端/头,青年迟疑地抿了抿湿润的唇,缓缓闭上眼睛。
等人呼吸完全平静下来后,沈沐才得空去想今日都发生了什么荒唐事,才能让萧繁情绪失控到头疾再次发作。
方才青年说话时,几乎是用尽气力地低声嘶吼,有些词句沈沐其实听的并不太清,只知道萧繁情绪失控的原因,大概是错以为他离京是为了逃走。
可他不是离开前特意叫阿青去送了奏折么?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腰间一沉,萧繁沉甸甸的手臂突然搭了上来,被迫打断思绪的沈沐抬眸看了人一眼,替他将鬓角散落的一缕碎发拢到耳边。
以往头疾发作,这人从来从来记不得自己耍过流氓揩过油,若是这次还记不得
......那我就真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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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外的绿洲十里少有人来,成片的竹林环绕包围,放眼望去皆是碧青水绿,实在是颐养生息的好去处。
竹林最深处有一户人家,宅府大门旁停靠着两只马匹,还有一棵通天的绿叶歪脖子树,枝桠肆意横生。
双手抱膝,阿青默默蹲在一人粗的大树根旁,往日满是笑意的粉嫩小脸耷拉着,眼尾泛红,看着可怜兮兮。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在萧繁阴沉的脸色中,确信自己应该给他家大人惹了不小的麻烦。
脑袋埋进膝盖里,阿青又害怕又惭愧地轻轻抽泣一声,耳边突然想起长靴踩碎地面枯叶的细碎声,轻颤的肩膀一顿,缓缓抬起头来。
仰头看着被他缠了一路的靖谙,阿青委屈地撇撇嘴,带着哭腔吸吸鼻子,声线软儒儒的,.......你怎么不进去守着陛下呢。
附近无人,黑衣青年自上而下俯视着他,黑眸无波无澜;片刻后他突然开口,为什么哭。
哪壶不开提哪壶,阿青鼓着腮帮子憋红了脸,委委屈屈地看了眼靖谙后,又想将头埋进臂弯里,闷闷道,因为我闯祸了。
头顶上方传来沉沉一道嗯声,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靖谙从腰间挂着香袋中摸出一块方糖,伸手递过去,
别哭了,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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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沐是被飘进屋的竹香勾醒的。
他昨夜其实休息的很好,只是被萧繁那一顿亲的身上发软用不上力,在榻上懒懒歪一会儿便沉沉睡过去了。
醒来时身边已是空荡荡的,身上盖着萧繁赶来时的那件披风,上面还能隐隐闻到熟悉的幽幽檀香;只是腕子上的束缚已然不见,腰带静静躺在枕边。
撑着床榻起身下床,沈沐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摸出门,靠着门框懒懒喊了声萧繁的名字。
青年自远处款款而来,一身朝服将他肩宽腰窄的身形勾描的淋淋尽致,他手中拿着那把随身携带的银刀,来到沈沐身边前又稳稳收回袖中。
你去竹林做什么?沈沐见他脸色比来时好了太多,高悬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头不疼了,我们便准备回京吧。
不回了。
不回了?瞳孔微微放大,沈沐不解地开口问道,那明日的早朝又不上了?这样不是给了那些言官劝谏的机会么。
不回了,不论孤怎么做,那些老家伙都有话能说,不耐烦地皱皱眉,萧繁抬眸看了眼沈沐头上那根朴素的青玉簪,低低一声,而且孤要看看,亚父喜欢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一听这熟悉而疏离的口吻沈沐便一阵头痛,萧繁,我今日叫阿青送来的奏折里有一张字条,你看见没有。
萧繁拧起眉头,半晌后面色凝重的摇摇头。
如此这般便能解释通了,沈沐无奈的长叹一声,将其中来龙去脉都同萧繁说清后,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往日也不见你这样浮躁沉不住气,怎么就不再多想想。
哪有人逃跑前,还特意昭告天下的,这不是等着人去捉么。
神情一滞,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青年面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发红;喉结上下一滚,萧繁锐利的眼神开始闪躲,任由沈沐将他头发揉乱后,才轻声道,那你离开前,也该同我说一声。
平白无故叫人担心,很好玩么。
好,这次是我不对,头次见萧繁在他面前闹小性子,沈沐觉得新奇又有趣,眯眼笑了,叫我家阿繁担心了。
长睫猛的一颤,萧繁足足愣了好片刻才回过神,捉了沈沐的小臂,有些不敢置信地问沈沐,方才叫他什么。
我饿了,我们去膳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吧。
眼底带着笑,沈沐转身想朝屋内走去,却被青年长臂一伸搂回来,肩头一沉。
只听他憋着气闷闷道,快叫,我要听。
卷席着竹林清香的微风阵阵袭来,沈沐懒懒靠在青年怀里,惬意地眯了眯眼睛,顺从地轻声唤了句阿繁。
不是这个,是前面那两个字,怕他想不起,青年还忙不迭地好心提醒他,得是......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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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今夜不回皇宫后,接下来该考虑的便是晚上吃什么。
沈沐特意先去这处宅子的膳房查看一番,惊喜的发现这里不仅厨具样样俱全,就连做饭用的食材和烟油酱醋都一个不少,想必是他当初命人按时过来收拾,那些人便索性都布置完全了。
这时他才知道,萧繁方才为何要手持匕首进了竹林,是想借着这上好的青竹,做些竹筒饭来吃。
趁萧繁同靖谙去了竹林坎竹,沈沐将躲在角落不敢进屋的阿青喊进来。
哭什么,我又没怪你,见小孩儿眼眶通红,沈沐苛责的话终究不忍出口,况且我也没告诉你那奏折里夹了东西,错不在你。
指尖摸索杯壁,沈沐听着阿青同他说一路的经历,在谈起王伯将人撞到时,眼中寒意一闪而过。
此时萧繁同靖谙各拿着几节锯好的短竹进屋,切开后洗净放在一旁。
四人中只有萧繁一人会做饭,而竹筒饭又要在火中烤熟,于是靖谙便受命带着阿青去弄些柴火,沈沐便自然留下来给萧繁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不过就是游手好闲的站在青年身旁,时不时开口同他说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