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也是一样。
区别只在于,谁死的能痛快些,而谁还在遭受痛苦折磨。
她重又看向乌伯,他没有走到莲花亭,而是在小道的中间半蹲下,伸手贴在那水磨石道上,微微闭目感应。
巫振锋刚刚的话,她听得清楚明白。
似乎,他对这阵法很是自信,认为乌伯无法解开,而当那个时候,他会再顺势而为,解开阵法,展露阵法之下,确实只是一座坟墓,之前种种抵抗只是不想叨扰亡妻安宁,最后当下谁也不用死,是误会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
温瑜不喜欢这样糊弄人的结局。
她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仍在昏迷的沐颜身上,就在刚刚,“温瑜”试图唤醒她,可她纹丝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沐颜的昏迷,是主角意志为她挑选的最优解。
眼前的形势,有太多宗门大能在场,她只是一个弟子,又不在局势的漩涡中,除了站着,并没有说得上话的机会。
说不上话,并不处于局势的中心,这不是一个女主该有的牌面。
那么,便避开。
同时,无论最终谁胜谁负,她都可以清清白白地站在胜利的一方。
当然,温瑜很清楚,主角意志是偏向“误会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的,只有这样,她的血脉父亲为她准备的这一切她还有下一次机会取到,御兽宗还存在,巫振锋还存在,雕像力量还存在,她便能成为承继者,这一切唾手可得。
奠定书中的又一次好运。
这次解阵法的战争,与温瑜博弈的,不再是“善良”的女主,而是藏在她身后那渐渐显露出黑暗獠爪的主角意志。
而她,要赢。
她也会赢。
“巫宗主说的是,本来打开阵法就可以轻易解决的事情,何必将场面弄得这般僵,”温瑜含笑望过去:“这么简单的办法,我们之前去做就好了。”
这话是明明白白的讽刺,但以巫振锋的城府,不会为这样的事情而激怒,他甚至笑了笑:“看来解阵还需要一段时间,既然温城主煮了茶,不如请大家尝尝。”
“看是否真如温小姐所说,是千金难得的福气。”
“好。”温瑜就势坐下:“想喝的道友,请就坐。”
虽说是喝茶,但在场的人都清楚,这是一场站队。
信温瑾的,便去喝茶,不信的,便推拒。
合体修者在前,多数人都委婉推脱,唯有夜不醒紧抿着唇,走了过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而目光一直锁定在乌伯身上的韩胜,则是小心翼翼地双手端着茶盏,慢慢恭谨喝完,最后又小心放下,才局促开口道:“温城主,我可以凑近些去看吗?”
“不会很近,就在栏杆那就行。”他脸憋得更红,用手指先是比出了个距离,然后又立刻否定。
温瑜颔首:“不要打扰乌伯。”
“嗯!”韩胜是个快乐的两百斤红脸大汉,站起身后拉了半□□服,甚至还捋了捋前后并无变化的头发,才往栏杆方向走了过去。
状若稳重,却同手同脚。
温瑜手持茶勺,又为夜不醒续了一杯:“夜宗主,酒才畅饮,茶需慢品。”
夜不醒却颇有几分沉闷,他看了一眼温瑾,见他笑意放松,而旁边的妹妹“温瑜”正在刚刚发现的沐颜和袁霄身上试着各种救人的小法术,偶尔乐上一下,很是轻松玩闹的感觉,眸光微亮,沉声开口。
“温城主,即使打开了阵法,御兽宗冤孽累累,但合体修者在此,又能如何呢?”他低声而问,本是商量,说到最后,却微有迷茫。
“人们修行入道,有为长生,有为权势,有为享欲。”蒸腾热气中,温瑾的脸像隐在仙境,他看了过来,广袖宽襟,煮茶烹茶,行云流水:“夜宗主是为的什么呢?”
夜不醒握紧了茶杯,低声道:“匡扶正义,天下长安。”
这话,是当年背着一根柴火棍和破烂襁褓的少年,踩着露出脚趾的草鞋,跪在上弦宗山门前,恳求入门时所说的誓言。
少年是他的哥哥,他们是修魔大战的遗孤。
少年根骨被废,只能待在外门做些杂役伙计,虽然没有什么,但夜不醒印象中的那些过去,他从来没有受过什么苦,那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后来,他继承了哥哥的誓言。
这是他的道。
“夜宗主,既为匡扶正义,那便匡扶正义,纵然合体修者在此,又有什么如何不如何呢?”温瑜温和而笑,他甚至没有压低声音,唇间笑意飞扬,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巫我诚的身上。
这是挑衅,可巫我诚并没有反应。
夜不醒却微有明悟。
当上宗主后,他做出不少妥协,和了不少稀泥,可剑光蒙尘,渐渐地,当初的誓言却有些模糊了。
他维持的,只是和平的假象,虚伪遮掩的鲜花之下,是疥疮流脓的疤痕。
再怎么遮掩,再怎么和稀泥,也不能阻止伤痛的蔓延。
眼前清明,脑中的痛意也缓消,脸上再没有挤压肿胀之感,茶水顺着肺腑流下,点点灵气沁入周身,夜不醒这才意识到,他身上被灵威灼烧的伤痕,已然修复。
这是元婴初期能做的吗?
他愕然抬头,只见温瑾缓缓而笑:“夜宗主,我说了,这茶,要慢慢品,才能知道其中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