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魔尊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脑子也愈发糊涂,好在上次寿辰尚且清醒, 将二殿下池珩立为太子,顺便提了提太子与准太子妃的婚事,言下似有催促之意, 太子当即应下。
魔尊千年前便将太子妃先定下了,非但如此,魔界大权小半都握在太子妃手上,这不就等于,谁娶了太子妃,谁才能继任魔尊之位吗?
若非如此,那个只喜欢男人的池珩殿下,又怎会愿意娶一个女人?
只不过谁都知道,太子不想娶,这才迟迟未将此事提上日程,一直让太子妃候着。
自那日起,太子妃便再没有离开云天城。
这时间一晃,五个月过去了。
太子终于挑了一个良辰吉日,决定于下月初五迎娶太子妃,为快要挺不住的老魔尊好好冲冲喜。
只是云天城谁人不知,那曾经的二殿下池珩,不好女娇娥,只喜少年郎。
眼看下月初就要与太子妃成婚了,太子最近却还在城内抓妖族男子进宫,两三天折腾死一个,当真是及时享乐。
太子近日一直在抓妖族男子,我今日入城,还见着好几个妖族呢,那他们怎么不逃啊?
这要怎么说呢?跑堂的小哥挠着狼耳想了想,低头小声道,妹儿啊你有所不知,以往太子也不好这一口,也就最近忽然来了兴致,没准过阵子就玩腻了呢?云天城里妖精本就不多,能在此处生活,那八成都有家有业,想逃的早几日就逃了,剩下的都舍不得逃,一个个要么躲着,要么有恃无恐。
云素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了数秒,喝了两口茶,问道:有恃无恐?
可不是么?城里但凡有点姿色的妖,不是被抓就是吓得逃了,剩下的要么有人罩着,要么躲得死死的,门都不敢出。跑堂的说着,满脸讽刺地感慨道,这太子啊,从前就花天酒地的,那时城里生得俊俏的少年,大多都服侍过他,他对咱们自己族人还好,玩腻了会给赏钱打发走,不至于像玩弄妖族那样,玩完就杀,搞得城里妖族各个人心惶惶的。
样貌寻常一些的也要躲着吗?云素好奇问。
长得端正点,打扮打扮总能献上去,上面要交差的嘛,谁让太子最近就想要妖族呢?长太丑就另说了跑堂的话到此处,见云素茶碗里的茶水空了,便又顺手为云素将茶满上,我看呐,再过几日,太子就无法在云天城内寻到像样的玩物咯。
云素点了点头,心道云天城都快缺货了,傅灼尘那样貌,被抓走也就是一两天的事。
不过,往后娶了太子妃,太子总该收敛点了吧?
云素想了想,道:太子妃漂亮吗?
跑堂的摇了摇头,道:太子妃是何等身份?我们这样没钱没势修为又低的,哪里见得着呀?
那要怎么样才见得着呀?云素又问。
跑堂的说:见不着的,除非能进到皇宫里去。
云素道:哎为什么太子妃明明知道太子不会喜欢她,却还要嫁呢?
为了权力呗。跑堂的说着,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人,这才将话继续说了下去,太子娶太子妃,是为了太子妃手上那部分的权力,太子妃愿嫁,又何尝不是想把控太子呢?
他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云素耳边,道:我听说,三百年前太子妃推翻池琼殿下而辅佐池珩殿下,就是因为池珩殿下自幼不学无术,不得民心,好掌控这些东西,可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妹儿你在别处,可千万别和人议论这些
啊
很多事,大家都明白,就是不好说。
天色渐暗,在问到魔皇宫的大概方位,并支付完茶水钱后,云素起身离开了那间小茶楼。
曲临烟猜得没错,老魔尊从前立下的规矩,池珩一时半会儿还推翻不了,就算老魔尊去了,只要楚月白还在,他便无法完全掌控魔族大权。
如今魔界除去隐藏起来的绿蜥族外,还有不少忠于魔尊的势力至今仍听命于楚月白,而那个所谓的太子池珩,在迎娶楚月白,继任魔族之位前,是被大多数人所不看好的。
甚至可以说,就算他娶了楚月白,继任了魔尊之位,在旁人眼中,他也不过是一个看楚月白脸色行事的傀儡皇帝。
可能也正因如此,池珩才会偏激到修习邪术,使用炼化活傀儡那么极端的方法,去把一切攥于掌心。
叹只叹,古往今来,最是权势熏人心。
这世间修为高深者,往往耗费灵力便可轻易化形,故此妖魔识人皆识灵息。
云素身上灵息被炼化的玄武之力尽数掩去,要潜入皇宫且不被人发现,可谓是轻而易举。
她一路寻到了宫墙外,见夜色已深、四下无人,便藏起了身上那一块魔骨,将魔族气息掩去,摇身幻化作一只青色小鸟,飞入了那近日来守备格外森严的魔族皇宫。
皇宫内的守卫明显比外面多了许多,随着守卫的巡视,四处皆缓缓流动着一股股微弱但弥漫天地的灵力。
这些灵力是用来感知异常的,它们于整个皇宫内漂浮流动着,织下了一张谁都无法躲过的巡逻网。
云素不禁暗自心惊,自己若未得执明相助,必然无法如此轻易地潜入此地,怕是只能得像傅灼尘那般寻另一种方法进来,然后在许多人的监视下行动。
更让她讶异的是,此处连寻常侍女、仆人都比宫外大多魔族的修为高,若是有人生事,都无需守卫赶来,这些侍女、仆人幻出兽爪便可随时应战。
就算她修为远远高过这些魔族,却也架不住人多势众,若是一不小心暴露行踪,只怕真会陷入险境。
龙潭虎穴,想来亦不过如此。
魔族的皇宫很大,若不以灵力去搜寻,光把每个地方飞遍都要花不少时间。
可偏偏在这种四处都被灵网覆盖着的地方,云素是半点法术都不敢使用,生怕引起一丝灵力波动。
这一寻,便过去了一整夜。
夜里无人在意一只鸟儿的存在,可一到白天,云素便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的余光注视着自己。
她提心吊胆地拍着小翅膀四处飞飞停停,偶尔受人抬头注视,便抬头朝远处张望,假装在看风景。
末了,叫上几声,再像寻常的鸟儿一样,自然而不做作地飞往别处树杈。
就这样,云素不眠不休四处寻找,饿了便吃点树上的野果,立于一处处树枝、房顶之上,探着小脑袋往每一扇开着的门窗里望。
寻找楚月白的路上恰从太子府经过,好巧不巧,一眼看见了与其他几只妖精绑在一起,被好几个魔族押送来此的傅灼尘。
傅灼尘嘴上说着绝不可能献媚讨好他人,此时此刻倒是入戏得很,虽无法改变自身灵息,却仗着一身修为将灵息弱化收敛了许多,如此一来,他于旁人眼中,便只是一只修为低微的弱小妖精。
非但如此,就连平日里清冷的气质也随时改换,整个人看上去分外柔弱,一双生来便携几分媚意的桃花眼里似压抑着心底的惊恐,任谁见了都止不住心生爱怜。
看不出来,傅灼尘还挺能装。
此情此景,看得云素想笑又不敢笑,一时停在边上的枝头啾啾了好几声,直到引了起傅灼尘的注意后,这才拍拍翅膀转身飞远。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兜兜转转好几圈,皇宫都被她逛熟了,她终是于第三日的下午,在一个早就路过了无数次,但次次都紧闭门窗,今日终于开了窗的房间里,望见了记忆中那张险些被岁月模糊的面容。
云素轻轻飞落于窗台之上,歪着小脑袋望向了屋中坐于梳妆台前一动不动的楚月白,眼里不禁闪过一丝不忍。
她记得,三百年那位沈姑娘一言一行皆是活泼灵动,哪会像如今这般,身着华贵服饰静坐在此,双眼如潭中死水般沉寂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