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都傻了。
她原就是礁磬村人,在几年前说亲时,她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起码可以选一户家境略好、人丁兴旺的人家。可她琢磨着,她娘家条件算是村里不错的了,但这跟外来的媳妇有关系吗?不是一样吃不饱穿不暖,干活比谁都多,还得被数落被蹉跎?
于是,她果断的选了魏家,哪怕日子过得艰辛一些,但能当家啊!村里谁不知道杨婆子是个任人捏扁搓圆的软面团子?
谁知道婆婆病了一场后,就……
等魏大牛略晚一步回到家中时,才刚走进自家院子,都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歇歇脚,就看到他婆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冲着他哭开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放着娘家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嫁到老魏家来吃糠喝稀,给你们老魏家生了大胖儿子不说,还得当牛做马的……偏就没人拿我当人看!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劲儿啊!”
魏大牛懵了。
恍惚间,眼前这个大哭大闹的人仿佛不是他婆娘,而是隔壁的大伯娘。
真的是太像了!
“窝头他娘,你在学大伯娘啊?哎哟,这学得可真像。可你好端端的,学她干啥?那话咋说的……好的不学学坏的。”
方氏哭声一顿,随后恼羞成怒:“魏大牛!你娘欺负了我!她骂了我!”
魏大牛惊讶了一下,随后摇着头无比耿直的道:“我不信。”
原本,方氏只是想趁机拿乔搞点儿事,顺便彰显下存在感,好让自家男人以后别再添钱给婆婆买这个买那个了。结果,这下好了,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
更气人的是,魏大牛很快就撇下方氏,径直走到堂屋里,深情的呼唤起了他的老母亲。
“娘!娘你咋了?娘啊……”
杨冬燕心情非常不好。
在这一天里,她又是爬山又是等待,之后更是连着骂人,结果什么都没捞到,腹中饥饿嘴巴干渴的回到了家里,结果还被这边的儿媳给嘲讽了?
单单这些也就算了,偏她后来躺在炕上认真的想了想,别不是她这边无论做什么,儿子那头都不知道吧?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子,杨冬燕还是很了解的。因此,她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万一不是因为自己前一天没说明白,而是儿子们压根就接收不到她这边的消息,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自食其力?自力更生?
讲道理,放在几十年前的她身上,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但这些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彻底磨灭了她的斗志,真要是让她像年轻时候那样从头再来一次……
且不说她有没有这个心气,单说眼前这个困境,她怕是根本就活不到这个冬天。
魏大牛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老娘仰面躺在土炕上,腰板笔直两腿直伸,双手更是交叉覆盖在腰腹部。
这样的姿势已经很吓人了,结果他老娘还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房梁看……
“娘啊!我的娘啊,你这是咋了啊?”魏大牛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呼小叫的道,“娘你可不能丢下儿子就这么走了啊!儿子还没好好孝敬你啊!都没让你享过一天的福……娘啊娘啊娘!方氏你给我过来!!”
杨冬燕什么都没做,非要说的话,她也就是在炕上挺尸。
但挺尸自由总是有的吧?
魏大牛吓坏了,方氏本来是不以为意的,等她听到唤声进来一看,也被吓得不轻。
俩人呼唤了许久,稍片刻后,小杨氏也过来跟着深情呼唤,最终杨冬燕还是被唤回了魂儿来。
“我饿,我好饿,又饿又渴……我要死了……”杨冬燕断断续续的发出了临终前的呢喃。
“儿子这就给你做饭去!”
魏大牛瞬间起身,他想到先前他娘快不行了,结果还不是一顿呼唤外加两碗米粥给救回来了?这么想着,他立马往灶屋里窜,寻摸了半点儿也只找到一些粗粮,他索性把东西随手一撂,跑出院门直奔隔壁。
一刻钟后,杨冬燕吃到了她死而复生之后,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饱饭。
清水面条加个鸡蛋。
方氏直接就疯了。
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养着好些只母鸡呢,怎么可能没鸡蛋?可那些鸡蛋是要攒起来,等到赶场子的时候去换油盐的。真要是煮个鸡蛋,她还不至于直接疯球,可那挂面是哪儿来的?她咋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金贵的东西?
很快,她就从魏大牛口中知道了真相。
跟隔壁借的,等粮食收上来以后还。
方氏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噎得她直翻白眼,等她勉强缓过来后,这回是真的坐在地上哭开了。
不得不说,一个造孽的老太太,不管她生前还是死后,不管她上哪儿是什么身份,她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逼死儿媳妇。
就说跟前的方氏,她看着婆婆在屋里吸溜着面条吃着鸡蛋,还喝着汤……
“你怕你娘一蹬腿就去了,你咋不怕我去了呢?我不活了,活不了了!”
杨冬燕只当没听到,她真的是饿坏了,只放了点儿盐巴调味的清水面条都那么好吃。
吸溜,咕噜。
好次。
吃饱喝足睡觉觉,杨冬燕心满意足的躺下了,她不知道的是,她曾经放在心尖尖上疼惜的俩儿子,再一次面临着噩梦降临。
确切的说,应该是升级版的噩梦。
前一晚上就没睡好的兄弟二人,面对卷土重来的老老太太,第一反应是懵圈,也曾试图开口解释的,但做梦啊,梦又没逻辑的。反正他俩是解释了,但梦里的老太太完全没了生前的体面端庄,既像是完全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又像是听了也装作没听到,就是自顾自的骂街。
最可怕的是,这次的时长真是够够的,仿佛从闭眼的那一刻起,骂到他们睁开眼睛,中间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停顿,且骂到后来,那是愈发的具有节奏感。
结果就是,天亮了,梦醒了,骂声却仿佛从未停止过。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刘家兄弟枯坐在床榻上,满脸茫然两眼无神嘴巴微张……从这一点来看,确实是嫡亲的兄弟二人了。
再度碰头后,兄弟二人无言的对视了好一会儿,刘诰憋不住先开了口。
“大哥,你看要不咱们再去一趟祠堂?还是大哥你去寻下大嫂,关于供品这个事儿,是不是该拿个章程?”
刘诰其实很委屈的。
理论上说,嫡长子才有义务赡养父母,包括父母的身后事以及祠堂祭拜等等。嫡次子是没这个义务的,尤其刘家还是很特殊的,身为嫡长子的刘谏不单继承了绝大多数的祖产,还包括了郡王爵位。
作为老太太生前最疼爱的儿子,况且他还极有读书天赋,那可真的是从小到大就没挨过骂。
没想到啊,老太太没了以后天天骂他,骂了一遍又一遍,把他骂了个体无完肤鲜血淋漓。可这能怪他吗?供品又不是他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