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李明宛一听到这道声音,非但没有觉得对方高傲、蛮横,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不自觉就对这样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小姑娘有了好感。
她这些时日所认识的同年龄的女孩子,大抵有过创伤,所以很少能听到这样中气十足、极具底气的声音。
这是活在阳光底下,才能有的声音。
刘剑龙夫妻的车在明宛她们前边,所以直接便能瞧见对峙的杨良玉和刘长征。
刘长征拿着弹弓和杨良玉针锋相对的样子,自然也落入眼中。小孩子的打闹寻常是不会受到大人重视的,况且在刘剑龙看来,自家孩子体力占了优势,还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家孩子的错。
所以刘剑龙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怒自威,显然对自家儿子的行径不太满意。
而刘夫人就直接多了,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刘长征,“好你个混小子,又欺负良玉了吧,我看你是皮又痒了是不是!”
刘夫人架势一摆起来,很有乡下妇人的泼横,不过她本也是乡下姑娘,后来嫁给了同样穷苦出生的刘剑龙。
刘剑龙一从军去就了无音讯,十来年统共才见了几次,两个孩子全靠她拉扯大。日子过得最难,仗打得最厉害的时候,人人都说刘剑龙死了,又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养不起两个娃,都劝着她改嫁。
她便不信邪,硬是把两个孩子养大了,那时候刘长征还是个喝奶的小娃娃。
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刘夫人性子很强势,对自家孩子下手也从不手软,生怕一个不慎,把孩子教成乡下二流子的脾性,她最怕的就是两个儿子走了邪路。
眼见亲娘这架势是非要打自己一顿不可,刘长征也不追着杨良玉了,连忙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解释,“娘,我可没欺负她,我还挨了她的打呢!”
刘夫人一瞅见杨良玉俏生生的模样,哪里肯信,“好小子,还敢跑是不是,你良玉妹妹多乖的囡囡,还打你,你咋不上天呢。”
刘长征这可真是有苦说不出,杨良玉穿着洋裙,捯饬的确实人模人样,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但动起手来,比他可蛮横多了。
一个跑一个追,院子里闹的鸡飞狗天。
而跟着胡若弗从车里下来的李明宛,因为这一场闹剧,反倒把到了新地方的紧张给悉数散去了。
她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应当会很热闹。
李明宛一下车,就安安静静的待在胡若弗身旁。
她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脸颊略微有了些肉,皮肤看起来也白嫩了很多,因为过于安静,反而衬得她秀气内敛,很招人喜欢,让人下意识就想多照顾一点,免得叫她受委屈。
原先和胡若弗一起坐火车的秘书小梅和警卫小何,这时候都把行李从后车厢拿出来,帮着搬进去。胡若弗手里也提了一个箱子,另一只手则紧紧的牵住明宛。
而刚刚站着和刘长征对峙的杨良玉,这时候也注意到了若弗伯母带回来的新妹妹,安静乖巧,白白净净的,很招人喜欢。
杨良玉毫不认生,她直接走到明宛的面前,明明只比明宛大了两岁,但是因为养的好,愣是高了明宛快一个脑袋,随着杨良玉的动作,她的双马尾也跟着一荡一荡的,和她的人一样,飞扬明媚,毫无顾忌。
“好生漂亮的妹妹,你别怕,我爸爸是杨成桢,和李伯伯是生死相交的好友,你既然是李伯伯的女儿,那以后就是我杨良玉的亲妹妹,我肯定会护好你,不叫任何人欺负你!”
她一边说,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
说完,她就朝李明宛伸出了手,想要牵她,“走,我带你去我房间,以后我的东西就是你的,我有许多洋娃娃,你想要就都是你的!
我还准备了一盒朱古力,是见面礼。”
胡若弗看着热情的杨良玉,却有些担忧,在她心里,李明宛经过被拐的事情后,和人相处十分慢热,她生怕明宛会不适应杨良玉的热情。
看见李明宛没有立刻回答,为了避免两个孩子的尴尬,胡若弗连忙要开口,好替明宛解释解释。
正当这时,却见明宛慢慢握住了杨良玉的手,她的手背上还带着肉窝窝,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嗯,谢谢姐姐。”和杨良玉清脆外放的声音不同,明宛说话也是轻轻的,声音小小,却不见怯弱,和明宛的人一样。
得到回应的杨良玉显得很高兴,拉着明宛的手就开始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跑。
胡若弗看见就眉头跟着一紧,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却被李大姐及时拦下来,李大姐摇了摇头,示意胡若弗仔细看看。
胡若弗这才发现,除了刚开始跑得急了些,后面杨良玉似乎发现了这个新来的妹妹身体孱弱,有些跟不上,还有些喘气,所以连忙慢了下来,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嘴巴一张一闭,又开始和明宛闲聊。
杨良玉就像是一个小喇叭,永远也不会觉得说累了,偏偏明宛是个极好的听众,从不会嫌人聒噪,而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出乎意料,两人相处起来十分合拍。
胡若弗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刚才阻止她的李大姐开口道:“你啊,关心孩子是好事,但也不能太紧张了,想让她真正适应这里,有时候也得放手,由着孩子自己去交朋友,慢慢的,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也就过去了。
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们,孩子既然把名字忘了,你们也得快点帮着取一个,要不然连名字也没有,和别人打交道的时候,孩子自己不说,心里指不定得多难过。”
胡若弗听了李大姐的话,也忍不住跟着蹙了蹙眉,但还是解释道:“文畔也是想着让孩子可以有机会自己选名字,况且,孩子取名字这样大的事情,总要文畔回来一起吧。”
李大姐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到底多问了句,“文畔他过去也有大半年了吧,还不回来吗?”
提起自己的丈夫,胡若弗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带了些淡淡的欢喜,“快了,文畔上次来信说,左不过是这个月月底。”
李大姐点了点头,倒是没再说什么。
她的身份特殊,即便是对上胡若弗夫妻也能够说上几句,按辈分,李大姐是李文畔远房的姑姑,论资历,她的丈夫便是李文畔信仰的引路人,后来她丈夫儿子孙子都死了,李文畔夫妻就把李大姐接到身边,虽然他们也不过才小了李大姐十岁,但夫妻俩商量好了,等李大姐年纪更大了,得照顾李大姐,以后帮着她养老送终,免得叫她孤零零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