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公子。张桓附和。
我也。赵楹举了举手。
这三人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像是被人抛弃的猫儿想念主人一样。
景玥失笑,摆摆手,下了逐客令,无事快滚,本王瞧着心底不舒坦。将众人都轰走,他孤身一人在窗边静坐。
旭日东升,金光从轩窗外照进屋子,空中浮动着微小的光点。
景玥用胳膊撑着脑袋,倚靠在软垫上闭眸小憩。
陆逊一个纵身,轻飘飘地落在王府的后院。
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编好了一套说辞,若景玥问他为何打伤王府侍卫,他便说自己受够了王府的生活,想要逃回平江。
正打着腹稿,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哦哟,嫂嫂回来了?
陆逊吓了一跳,他连忙回身,和沈舟四目相对。
沈舟笑吟吟地坐在屋顶,他放下来一条腿,吊在屋檐边儿来回晃,好整以暇地看着落在园中的陆逊,眼底的笑意更浓,嫂嫂昨晚去哪里玩儿了?
陆逊板了脸,他冷声道:放我回平江,我在这里受够了。
回平江啊,沈舟嘴里咬着草根,他曲起食指,敲了敲脑袋,甚是可惜地说:平江已经没有陆家了呢......嫂嫂在安王府过的不好么?这么想回去送死?
陆逊没听懂沈舟的话,挺着腰背立在园中,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想逃回平江。
沈舟叹口气,垂眸静静地看了陆逊一会儿,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他从怀中摸出一只骨哨,叼在了唇边,他道:我哥不杀你,可是我现在很想杀你......陆文若你怎么蠢成那样?
话音落下,一道刺耳的哨声响起,安王府后院寂静片刻,蓦地,东面传来几声狼嗥,两只毛色油亮的野狼蹿进院来
墨绿的眼珠子,白森森的牙齿,垂到地上的口涎,以及足以撕碎一个人的爪子。
陆逊脸色瞬变,他向后踉跄一步,栽倒在地,你、你......怎会!啊话没说完,那两只狼便躬起身体,直接扑向了他。
电光火石间,忽有一人挡在了他面前,陆逊睁眼,对上景玥的眸子,他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见景玥一手扳住野狼的獠牙,猛地用力,便将狼掀在一旁,尔后抬起胳膊,狠狠地将自己揽在了怀里。
景玥垂下血肉模糊的手,转头看向呆愣在原地的沈舟,眸光如刀锋般寒冽。
沈舟悚然回神,他纵身跳下屋檐,从腰间抽出皮鞭,朝着那两只野狼狠狠地抽了几下,尔后跪倒在地,哥,我错了。
你何错之有?景玥反问,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沈舟如今翅膀硬了,将本王的话当耳旁风,你便是犯了错,本王敢打你么?
哥......沈舟低头,将身子趴伏得更低了一些,他伸手,想去拽景玥的衣摆,不料却被他踢开。
滚,我没你这个弟弟。说完这话,景玥便带着陆逊离开。
陆逊整个人都贴在了景玥身上,他能感受到这人身体几不可察的颤抖,和鼓噪不停、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心。
这人在担心自己。
担心自己被野狼撕碎,担心自己受伤。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陆逊没忍住掉下了眼泪,他抬手抓住景玥的衣襟,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你......你为何要救我?明明我对你......对你是那么憎恶......
景玥低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没答话,只径直走回卧房,唤了小厮来给自己处理伤口。
我来。陆逊抢过药箱,他在景玥腿边跪下,手忙脚乱地拉过他的手,瞧见那狰狞的咬痕时,陆逊又流下泪来。
你莫哭了。景玥瞧着实在心烦,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神色很是疲乏。
他推开陆逊,用流水洗净满是血污的左手,敷上药膏,再用牙咬着扯下绷带,一圈一圈缠上,尔后从腰间锦囊倒出了几粒芙蓉地龙丸,就着凉茶咽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陆逊仍跪坐在景玥脚旁,抬眸怔怔地看着他,心底百感交集。
半晌,他轻声道:你若不是摄政王,我也不是陆府少主......咱们倒可厮守终老......只是,只是你为何要,为何要谋逆呢......说道后头,他哽咽了,抬手捂住脸颊,身子微微颤抖着。
陆逊只觉好像有人在撕扯着他的心,一半是家国安危,一半是安王舍命相救,他不知该作何种选择。
景玥皱眉,被陆逊这副自我感动到痛哭流涕的模样弄得莫名其妙,他又不愿意和陆逊解释自己救人的原因,只能沉默。
屋中氛围渐渐僵硬,最终,景玥实在忍受不了,他起身回卧房歇息,留陆逊一人跌坐在木椅旁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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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崽子不在身边,日子总过得漫长且无趣,景玥又扛着根鱼竿去湖上垂钓,就那么浑浑噩噩地捱到了八月十八日。
酉时用过晚膳,景玥闲散地靠在软垫上看书,桌前烛光微幌,张桓赵楹二人悄无声息地跪在了厅中。
小王爷已调了三千士卒在未央宫门前埋伏下了,另外,张桓低声说:长安城大匡山后的校场,圣上抽调走了近一万军士,军库里的强.弓.劲.弩被挪走了一大半。
嗯,知道了。景玥略一点头,他翻过一页书,忽而想到了甚么,微微蹙了眉,沉吟片刻,问道:休屠耶那边发兵了么?
不知。张桓摇头,他问道:王爷在担心休屠耶突然反悔,今夜并不出兵么?要不属下过去打探打探?
景玥沉默,拇指食指反复摩挲着书页,眼底晦暗不明。
休屠耶此人行事十分谨慎,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起疑,狼崽子之前也多次提醒过自己......今夜多了景峻的人马,若是出了差错,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景玥转头朝窗外看了眼,月明星稀,长空万里无云,连一丝风儿都没有。
他将书卷阖上,指尖在书面上点了点,说道:陆逊那头给景峻通风报了信,咱们只能发兵......走一步看一步罢,就当是赌一场。
说完,他挥了挥衣袖,淡淡道:退下罢。
喏。张桓赵楹答应,他们朝景玥行了礼,一个闪身消失在月色中。
王府后院厢房,陆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今夜景玥要发兵谋逆,而皇帝早就陈兵未央门内打算瓮中捉鳖,所以景玥注定有去无回。
等明日的太阳升起,他与景玥将彻底陌路,一个是锒铛入狱的逆贼,一个是护驾有功的忠臣......再次相见时,便是在大理寺的死囚牢狱中。
陆逊掀开绣被,猛地坐了起来。
他痛苦地捂住了脸颊,喉咙中发出一声破碎的哽咽,两行清泪便从眼角滑落。就像是有人将他吊在火炉上炙烤,等浑身的血都蒸干了,他才能在这两难的选择中做出最后的决定。
就那么僵坐了半晌,陆逊眼底渐渐浮出剜心般的悲戚,他下了床,趿着鞋朝景玥卧房走。
卧房仍亮着灯,他浑浑噩噩地推开门,抬头,却对上了景玥询问的目光。
陆逊抿了抿唇,没说话,只快走几步上前,在景玥怀中坐下,尔后伸手去解身上亵衣的衣带。
景玥眼皮一跳,忙攥住陆逊的手,不确定地轻声低唤: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