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往屋里走,见顾天远没管他,便到处看了看。
其他地方竟然更乱。
客厅是待客处,顾天远好面子,约莫打扫时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客厅。
洗衣篮里的脏衣服直堆成小山,盛世看不过去,把衣服分门别类洗掉晾了。
厨房倒是还好,洗碗槽中不见发霉的碗筷,只是垃圾桶里积了不少外卖餐盒。
尽管包装再高档,到底是外卖。
盛世打开冰箱,在冷冻层找到孤零零的一袋速冻饺子,检查了下,确认在保质期内,净手刷锅,添水下饺子。
家里应该很久没有开过火了,燃气阀是关着的,灶台上蒙了层细灰。
他煮完饺子盛盘时,依稀听到迅速远去的拐杖敲地声,咚咚咚的。
等他端着碗出来,顾天远仍然窝在沙发上,坐姿未变,唯独手里报纸拿倒了,还有点小喘气。
盛世没点破,把饺子搁在他面前,摆上筷子,闷声道:吃吧。
都几点了,我早吃过了。顾天远头也不抬道。
这回盛世实在忍不住了:那你说,你吃的是全会德烤鸭还是单流老妈兔头?
厨房垃圾桶的外卖盒子只有这两种。
顾天远气呼呼地瞧他。
吃饭吧。盛世无奈,放柔语气率先服软,快中午了,就当提前吃午饭。
顾天远双手一颤,把报纸扔开,一声不吭地端起碗吃饺子。
他吃得很快,似乎感觉不到烫,吃完饺子把汤也喝完了,一推空碗,面无表情地打了个饱嗝,嫌弃道:盐放多了,咸。
盛世想笑,没笑出来。
他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刚洗完便闻到了若有似无的香烟味。
盛世加快脚步回到客厅,从顾天远嘴里拽走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了。
盛世低声问道:你吸烟多久了?
顾天远神情不自然了一瞬。
妻子去世后他就开始吸烟了。
那时他怕盛世发现,每每在书房关上门吸,等盛世离家后,才正大光明在客厅放烟灰缸。
用得着你管?顾天远不高兴地拧着浓眉嘟囔,摸到烟盒,重新抽出支烟,几个男人不抽烟?
盛世把整包烟都夺走了,揉作一团扔掉,嘴唇紧抿,硬邦邦地坐到顾天远对面。
我找过萧姨了。他直白地说。
萧涵?顾天远不再管烟,方正的脸上露出些许鄙夷之色,往沙发背上靠了靠:她跟你说我坏话了?
盛世没听懂他意思。
萧涵为什么要说他坏话?
顾天远便知道自己猜错了,没有解释,假装不在意道:她和你说什么了?算了,不用告诉我,我没那么关心。
大不了他去问唐子朝。
虽然唐子朝不一定会说。
她说,当年是妈妈让你陪她去晚宴的。盛世看着顾天远眼睛,缓缓说道,她还说,妈妈不是去散心,妈妈是有事情去欧洲。
她放屁!顾天远豁然站起,恼怒地抓住茶几上的烟灰缸扔出去,你信她鬼话?
这次顾天远看好了距离,玻璃烟灰缸碎在客厅角落,离盛世很远,哪怕玻璃蹦得再高也不可能伤得了盛世。
盛世对顾天远乱扔东西已司空见惯,乍见他发作,甚至没有惊讶。
我信。盛世深吸了口气说道,因为你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任由我胡乱猜测,只有她对我说了实话。
顾天远浑身发抖,不知是不是气狠了。
滚。他指着大门道,这里不是你家了,你给我滚出去!自己老子不信,偏信外人,滚蛋!
盛世心中苦笑。
果然,他和顾天远所有的沟通都是这样的结果,永远以吵架收场。
他起身准备告辞。
诶哟,大早上跟谁吵架呢?还扔东西了?
门口处响起个慵懒的声音,盛世循声望去,见盛涛穿着鞋子慢悠悠走进来。
我说门怎么开着,原来是小世回家了。盛涛看见盛世,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几点来的?饿不饿?要不要去舅舅家吃午饭?
盛世这才想起来,盛涛就住在他家隔壁。
谢谢,不用了,我早饭吃得比较迟。盛世拘谨地说,硬着头皮喊了声舅舅,你找我爸爸有事吧?那我先走了。
盛涛和顾天远同时一愣。
顾天远面色复杂,撇开脸道:赶紧走,路上小心点。
盛涛却小跑过来,热情地拉住盛世胳膊,眉开眼笑道:你肯叫我舅舅啦?我没事,我就散步时听见吵闹过来看看,你再坐会?
不了。盛世埋着头从盛涛手里挣脱。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他以前和舅舅关系很好,明明知道了妈妈的事是误会,可就是下意识地对盛涛发憷,借口道:我在剧组请了假出来的,还要准备下一场戏。
盛世心虚时总不敢看别人眼睛,每每有所隐瞒,亲近的人很容易便能看出来。
盛涛和顾天远却都没有拆穿。
好吧。盛涛妥协道,我司机在附近,我让他送你?
盛世摇摇头:我叫了车来的,师傅在外面等我。
那行,你让他开慢点。好好照顾自己,舅舅有空就去看你。
盛世点头,换好鞋子,替他们关上大门。
盛世一走,客厅里气氛便陡然一变。
盛涛的笑容迅速消失,慢条斯理在沙发上坐下,自怀中掏出根雪茄,慢悠悠剪了,点燃嘬了一口,吐出个烟圈。
他斜眼望顾天远,不客气道:顾总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别在我跟前耍花腔。顾天远正襟危坐,威严地扫视他,盛涛,你违约了。
盛涛眯了眯眼。
他很清楚顾天远说的违约指得是什么。
十二年前,他们在盛月明的葬礼上达成过共识,不管二人斗得再凶,哪怕你死我活,也绝不将盛世牵扯进来,绝不把他当作筹码。
利用佘瑞闹事,他从头到尾没有刻意隐瞒,顾天远看不出是他的手笔才不正常。
是我先违约的么?盛涛冷冷一笑,想弹烟灰,没找着烟灰缸,索性弹在了地毯上,我只是想帮小世恢复身份,让他做回他堂堂正正的大少爷,免得总被小鱼小虾盯着欺负。
可你呢?顾总好深的算计,你什么时候逼他签的声明书放弃继承权?
我没有逼过他。顾天远道,不论你信不信。
我不信!盛涛咬牙切齿。
他猛然站起,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顾天远,我叫你一声顾总,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