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接过方子,看得表情变幻莫测,瞧起来颇为有趣。
“我听闻过医仙的规矩,他脾气古怪,豪商巨贾往往万金难求一药。”郑玄看着沈青鸾,神情中略有一些担忧,“他向你要了什么?”
这是玄灵子向她相询,自是不可能随口两句便能糊弄过去的。沈青鸾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挨近了低语道:“他这个人,非常厌恶女人无情,对我的要求是……”
语句稍顿,她纤直的长睫在抬眸时轻轻一扫,几乎给人一种在眼前刮过的错觉。郑玄微微屏息,听到沈青鸾清亮柔和的声音。
“一生不可负你。”
她身上有几缕衣服上的熏香气息,是沾衣三日不绝而又分外独特的味道,宛若淬了冰雪的寒刃,有凛冽逼人之气。但此刻绕转上来,却又掺着几分晚香玉的余香。
郑玄稍怔一下,抬起白玉拂尘掩了掩面,似被这种气息侵袭了满身,连躲都无处去躲。
他略微缓了缓,旋即轻声道:“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
沈青鸾此刻看他的情状,就愈发想得寸进尺,愈发想欺凌一下心如明镜台的出家人。她抬手拨开拂尘玉柄的一端,声音与动作都愈发深入:“那我可不可以……”
雪白的拂尘尾扫过沈青鸾的手指,柔软的触感渗进指缝中。郑玄抬起眼,那双清淡寂落的幽然双眸中,罕见地出现了这种非常认真、需人相信认可的神情。
“请你等我。”郑玄说,“我请示陛下后,便回山中见师父,让你我之事……合乎法度情理。”
“法度情理……”沈青鸾念了一遍这几字,“我前几日查阅了你们这一脉的典籍,娶妻生子,皆不妨碍。”
“但师祖不许。”看完药方还没来得及评价的玉虚正听得这么一句,他年纪虽小,却将事看得明白。
“不仅师祖不许,郑老大人也不许。因为师父身上的病症,需得修身养性,爱惜自己,才有得道的机会。若沾惹尘俗,又或动情大悲大喜,便是糟蹋身体,难得善终。这是天定的命数,非人力所能更改。”
玉虚语声稚嫩,口中尽是明玑子当年收徒时的占卜后解出的卦象,一个字都未错漏。当年郑父早有断绝子孙的觉悟,致仕之后便云游而去,并说过郑玄之事,林庆受过他当面嘱托,自然总是念叨着。
“难得善终”这四个字,就仿佛一把尖锐的匕首割断琴弦,在沈青鸾心中响起刺耳的割裂噪音。她不可遏制地想起火海烧身,想起那些年染透手帕的腥红鲜血。
沈青鸾猛然抬眸,看到对方正注视着她。
“玄灵子,”她喉中艰涩,更有些苦意。“我可有误你?”
“是我误你。”郑玄甚少打断旁人的话。他目光清明,似对那些说起来十分严峻的卦象毫不挂碍:“劳你等我。”
明玑子非常疼爱郑玄,不仅因他天赋之高、性情之难得。更是因为他既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果敢之心,又有字句皆谦和寸寸尽温柔的君子之态。也正是因为非常疼爱,就更不愿见郑玄应了卦象,得不到一个好的终局。
沈青鸾探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们试一试医仙的办法,一定能根治得了,只要根除了这个,没什么能伤你,有我呢。”
她以保护者自居,完全没有想到大启还是男婚女嫁比较多这一茬。满心里倒都是亲过了就归她了的强盗土匪逻辑,根本没想过第二个可能。
“我会在朝堂之上扫平了障碍。”她说,“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郑玄被她握紧了手,温暖的掌心贴在手背上。他转过手腕回握住对方,知道她就是这个性子,便没有出言纠正,而是微微一笑,道:“尘寰无尽,众欲纷繁,俗世万物不堪入眼,我要来做什么。”
玉虚从旁听着,心道他师父果真是通透无尘……正想着,便听郑玄低声续道。
“昭昭在我身边,已经足够了。”
……师祖说的没错,谈情毁修行。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两个注意一点,孩子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