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衍回身取了件衣服披上,一边吩咐一边往门外走:备马,我要出宫。
影二问:殿下,现在夜色已深,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
郁衍愣住了。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牧云归了解他的一切,可反过来,他都不知道牧云归在不开心时,会去哪里,会做什么。
我郁衍闭了闭眼,低声道,去别庄。
他只能想到这里。
说完,郁衍用力拉开殿门。
一道身影从屋顶跃下,稳稳落到院子里。
牧云归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鬓发紧贴在脸颊两侧,衬得脸色有些苍白。俊美的五官在雨中却显得更加立体深邃,那双颜色浅淡的眸子抬起来,不偏不倚对上了郁衍的目光。
原本悬着的心,忽然找到了归处。
郁衍想也不想冲进雨里,把人用力抱住:是我错了,我以后好好吃饭,不故意说话激气你,也不和你赌气。你别再生我气了!
牧云归被他撞得踉跄,下意识把人抱紧。
主人?
牧云归轻轻唤了声,可郁衍没有理会。
雨幕隔绝了一切外界声响,他根本听不见牧云归在说什么。水滴落在他脸上,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是本能地把人抱紧。
牧云归无声地叹了口气,把人打横抱起,径直往寝宫内走。
越过影二时,后者问:殿下的马车
牧云归淡淡扫了他一眼,啪的合上殿门。
被关在门外的影二:
牧云归把郁衍放在小榻上,后者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从头到脚湿了个彻底。他呆呆坐在小榻上,任由牧云归帮他解下发髻,脱下外袍。
后者转身要走,郁衍把人拉住:你去哪里?
牧云归:属下去帮主人打点水来。
你等一下。郁衍抓紧他的衣袖,道,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牧云归脚步顿住。
郁衍低着头不敢看他,快速道:我之前是骗你的,我根本不可能娶别的女人,更不可能让相国左右我,考虑一下都不可能!
我怎么可能娶别的女子,我又不喜欢人家,我明明只喜欢这样对那女子多不公平。
牧云归眼眸微动:主人方才说什么?
郁衍眨眨眼,小声重复:对那女子多不公平。
前一句。
郁衍别开视线,继续道:总之,我已经想好了,不就是失去相国那一脉的支持吗,没什么大不了。哪怕最终夺嫡失败,让大皇兄得了皇位,等他继承皇位后,我再抢回来就是了。
反正我我已经做出选择了。
哪怕最终他会背负上谋朝篡位、兄弟相残的罪名,他也不可能被旁人左右,让牧云归受委屈。
想获得什么,便要牺牲什么。
郁衍早想得清清楚楚。
不会的。牧云归轻轻道。
郁衍一怔。
牧云归转过身,单膝跪在郁衍面前,视线平静看向他:相国一脉官员,有走私舞弊、贪污受贿者,共十三人,今夜已被属下全数斩杀。另有三十六人牵连其中,属下已将他们的罪证罗列在册,任凭主人处置。
你
郁衍张了张口,喉头干涩,你今晚就是去做这件事?
牧云归:对。
那十三人大多是朝中重臣,就算主人当真将罪证查实,也很难将其论罪。所以,属下便自作主张,替主人除去那眼中钉。牧云归道,只是可惜时间太短,属下掌握的这些证据,还不足以扳倒相国。
你为什么
主人请放心,属下行事谨慎,没有留下任何破绽,更不会牵连到主人。
我不是担心这个。郁衍打断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牧云归闭上眼,属下不希望主人迎娶相国之女。
郁衍心口轻轻一颤:你先前怎么不说?
属下不敢说。牧云归轻轻道,主人谋划多年,若因为属下一己私欲错失最佳时机,属下罪该万死。
在这件事上,没有人能强迫郁衍做出决定。
莫说牧云归只是一介侍卫,哪怕他们地位平等,哪怕牧云归已经是郁衍的乾君,他也没有资格要求郁衍为他放弃这个机会。
可是他心里是不愿意的。
这个时代,男子有三妻四妾并不奇怪,为君者更是如此。
可牧云归不愿意。
他花了这么多时间,才让这个人看见他,才终于站在了他身边。
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属下想了许多天,除了彻底扳倒相国一脉势力,我想不到别的办法。牧云归注视着郁衍的眼睛,认真道,今晚那十三条人命,是属下给主人的承诺。这承诺或许比不上相国提出的条件,但属下希望主人能给我一些时间。
哪怕失去相国的支持,夺嫡也不会失败,属下更不会让主人背上谋朝篡位的骂名。
我会尽力辅佐主人得偿所愿,您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对方的视线真挚而热烈,郁衍偏过头,眼眶微微红了。
你才不是木头。郁衍小声道。
牧云归没听明白:主人在说什么?
说话这么好听,哪里木了。郁衍声音低哑,带了点哽咽,以前果然都是装的。
属下都是肺腑之言,并非
我知道!郁衍气得哭都哭不出来了,恨铁不成钢道,谁需要你解释了,这种时候你抱我一下会死吗?
牧云归呆愣原地。
他缓缓站起来,弯腰把那具消瘦柔软的身躯抱进怀里。
牧云归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以及雨水潮湿的气息,可他身上依旧很温暖。
郁衍把脑袋埋在牧云归怀里,肩膀无声地颤抖。
牧云归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低声问:主人方才是想去找属下吗?您担心我会不辞而别?
郁衍颤抖的肩膀停下来,埋着脑袋不肯回答。
这人为什么这么擅长一句话破坏气氛。
这种丢脸的事就不能不提吗?
牧云归显然并不懂得这个道理,他轻声道:只要主人还愿意属下留在身边一日,属下便会永远伴随主人左右。
属下绝不会离开主人。
郁衍轻轻应了一声。
二人安静地相拥,一时间没有再说话。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却不再使人烦闷,反倒将气氛酿得格外宁静。
少顷
咕噜
郁衍:
这次轮到他破坏气氛了是吗?
牧云归问:主人今日没用晚膳?
郁衍:嗯。
话本里说,陷入恋情的人总是爱做蠢事。郁衍先前不信,现在却觉得,话本里所有写到的蠢事,都没他做的事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