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晚上,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睡得太好。
翌日,奚怀已经准备好跟夏稞摊牌, 去面包店找她, 却被告知老板生病了,不在。她既不在店里, 也不在出租屋, 那就只能出现在医院。
奚怀眉头微蹙,转身便开车去最近的医院。
医院从没有冷清的时候,奚怀停好车,到处找她, 连急诊都找过了,却愣是没看见她的身影。他不由心焦,想去别的医院找, 谁知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到夏稞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戴着黑色渔夫帽,背着圆形的小包包, 手里捧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在啃。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好的天, 树荫为她洒下一片阴凉, 而她捧着红薯一口接着一口咬, 每一口都不大,但是很快。
她可能是饿了, 吃得特别认真, 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直到奚怀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光,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露出了没有打理的狗啃似的刘海。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奚怀问她。
“啊?”夏稞却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奚怀, 有些愣愣的。今天的奚怀看起来跟平时也不太一样,他逆光站着,周身的轮廓被光勾勒得无比柔和。从夏稞仰视的角度看出去,他也比平时看起来高大一些,当然,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
夏稞顿了几秒才回答他:“一点小毛病,过来看个医生,不过已经看完了。”
说着,她还晃了晃手里拎药的袋子。奚怀看她精神尚可,医生也配了药,那问题应该不大,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那要回去了吗?我送你。”他道。
夏稞摇头拒绝,“我自己打车就可以了。”
奚怀:“你知道我的工作室就在面包店附近,顺路。”
夏稞还是有些迟疑,在她心里他们就是老板跟顾客的关系,这人突然出现、突然要送她,怪怪的。不过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顺路而已,似乎也没必要在意那么多。
最终夏稞还是点头说了谢谢,奚怀便让她坐在原地等一等,他去开车过来。
等候的间隙,夏稞拿出手机来,发现何兄还是没有给她发信息,不由在心里嘟哝:我可马上就要上别的男人的车了。
威胁,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可何兄的信息栏还是没动静。这时,奚怀把车开过来了,他今天低调许多,换了辆黑色的,还主动帮夏稞开了车门。
夏稞头一次发现奚怀原来是这么绅士的人,脑子里浮现出偶像剧的场景,坐上车后,赶紧把安全带系了,免得再麻烦别人。
奚怀看着她那谨慎的模样,没说什么,拿出刚才买的一瓶水递过去。
“给我的吗?”夏稞问。
“不是生病了吗?发烧?”奚怀反问。
“嗯。”
“多喝水。”标准直男式回答。
“谢谢。”只是一瓶水,夏稞便没有拒绝。刚才吃了那么一大只红薯,她也正好有点渴了,打开盖子喝了两口。
奚怀余光看到她喝了水,道:“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夏稞应着,心里却愈发觉得奇怪。奚怀好像对她有点太好了,还是他原来就是这么体贴的人?
车子一路开,夏稞就一路想,想着想着又开始昏昏欲睡。其实今早醒来的时候她还以为病好了,可去面包店忙了一会儿就又开始烧,她才不得不来看医生。这会儿坐在车里,奚怀开车很稳,车子里还有股清冽的雪松的香气,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困意自然上涌。
前方是一盏红灯,奚怀停下车,转头看见夏稞睡着了,帽子遮着眼睛,怀里抱着包包,小朋友似的。
就是这个小朋友,生病了也不说出来,一个人跑来医院,还坐在医院外头的长椅上啃红薯,早知道这样——
应该早点表白。
只是现在夏稞病着,打乱了奚怀的节奏,他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等车子开回弄堂,他等着夏稞醒来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
夏稞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第一反应是伸手摸嘴角,看有没有口水流出来。
奚怀被她下意识的举动逗笑了,身体微微朝夏稞那边倾斜,在她疑惑和后退的动作中,伸手解开了她的安全带。
“回去好好休息。”说着,他又将一个巴掌大的巧克力放进了她装药的塑料袋里,“生病了就吃点甜的。”
夏稞懵着下了车,直到奚怀离开,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小玉看见了,风风火火从店里跑出来八卦,“老板老板,怎么是奚怀送你回来的啊?你们俩在车上干什么呢,停在那里好久,我们还以为是谁在车上呢。”
“啊?我们到了很久了吗?”夏稞继续懵。
“对啊,半小时了。”小玉眨巴眨巴眼。
夏稞沉默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逐渐在她心中成型,可这怎么可能呢?慧真庙里的姻缘树真的有那么强吗?
不不不,不会的,她现在已经心有所属了。
夏稞觉得有点腿软,立马伸手扶住了小玉的肩膀,虚弱地说:“快扶我回去。”
小玉还以为她是因为生病而虚弱,连忙把好奇心抛掉,扶着她回到出租屋里。夏稞谢过她,转身关了门,倒在床上,捂住心口,感叹——
她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思及此,她又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可何兄依旧没动静。她对着何兄的头像戳戳戳,再次威胁:“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移情别恋了。”
可何兄就是不出现,夏稞又吃不准他是不是在忙,于是气着气着就又睡着了。
梦里什么都有。
这一觉睡的时间也不长,不过一个小时,夏稞又醒了过来。她伸手摸了摸额头,睡下去之前她吃了药,出了一身虚汗,烧好像也退下来了。
身上黏糊糊的,她就去洗了个澡,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恰好遇上门铃响。
这时候会有谁来?是小玉?还是唐玥又给她叫了外卖?
夏稞开门,却见奚怀站在院外。那么帅一个帅哥,打扮时尚,手里却拎个非常有中国特色的白底红花保温桶,很是违和。
可夏稞更疑惑的是,他怎么又回来了?
“你……还有事吗?”夏稞问。
“今天你休息,店里没有人做小面包。”奚怀答。
“所以?”
“所以我给你送来了营养餐,你好得快一点,就能早点回去做面包了。”
夏稞都愣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奚怀,满脸写着怀疑——你别看我生病就来忽悠我,我做的小面包难道是什么绝世珍馐吗?你为了吃口小面包还亲自给我送营养餐?
奚怀看着她的表情,嘴角带上了一丝无可奈何地笑意。下一秒,他抬起手来放在夏稞脑袋瓜上,轻轻揉了揉,道:“你就真的没发现吗?xh这个名字的秘密。”
xh?倒过来不就是何兄的首字母吗?
等等,倒过来?
为什么要倒过来,正着看那不就是——奚怀?
夏稞,大脑宕机了。
十分钟后,夏稞的脑子还是懵的。
奚怀怎么就变成了何兄,怎么就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奚怀把带来的营养餐一样一样在茶几上摆好,好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傻了?”奚怀在她面前伸手晃了晃。
夏稞回神,也不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拿起筷子就食不知味地埋头吃起来。她第一次开始埋怨自己租的房子太小了,因为屋里只有一张双人沙发,所以奚怀坐到了她旁边。
狭小的屋子,暧昧的空间,偶尔碰到的胳膊,让气温开始升高。
夏稞注意到奚怀一直在看自己,可她又不能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你不要看了,被他盯着的那半边脸感觉都快烧起来。
奚怀却不知收敛,托着下巴又扫了一眼餐盒,说:“不喜欢吃西蓝花吗?”
夏稞点头,“我喜欢吃毛豆。”
奚怀:“那下次给你带。”
说着,奚怀又盛了一碗汤递给夏稞,道:“炖了好几个小时的汤了,我说要来探病,我妈才分了我一半。”
夏稞接过,她这时候的脑子是真的不太能思考,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惊恐地瞪大眼睛望向他:“你跟你妈说了?”
奚怀微笑,“说什么?”
“就、就是……”夏稞突然意识到,奚怀又给她挖了一个坑,于是瞬间改口:“说你来见网友。”
奚怀:“那网友喝着还满意吗?”
夏稞喝了一口,汤是真的很好喝,碗又小,她咕嘟咕嘟两三口就喝完了。她正想放下,奚怀又主动接过去,盛了第二碗,放回她手里。
“你不喝吗?”夏稞有点不好意思。
“我在家里吃过了。”奚怀笑笑,也不想给她太大压力,便让她坐那儿慢慢吃,自己站起来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四处看看。
他能看得出夏稞精心布置过,所有能利用的空间都利用到了,还不显得杂乱。哪怕房间真的很小,她还是尽可能地在窗台上摆了绿植,在床头放着和家人的照片,墙上挂着的编织袋里,还探出几朵干花。
视线往右移,置物架上放着几本书,奚怀随意抽出一本,是《道林·格雷的画像》。书里夹着书签,记录着书的主人上次所读的页数,证明这并非是摆设。
奚怀顺着那页数继续往下读,过一会儿,等夏稞吃完了,他便放下书,把桌上的餐盒收拾了。
夏稞觉得他像田螺姑娘,哦不,是田螺王子。
田螺王子让夏稞去睡觉,可夏稞吃完饭又精神了,怎么可能睡得着。她正想跟奚怀好好掰扯掰扯何兄的事情,门铃突然响起。
“又有谁过来?”夏稞面露疑惑。
奚怀出去开门,刚走进外头的小院里,他就透过木围墙的缝隙看到外面站着个男人。男人只比他稍微矮一点,剃着干净利落的板寸,穿着西装,不苟言笑。
“你好,请问找谁?”奚怀微笑。
男人几乎是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蹙眉,“我找夏稞。”
奚怀:“她在屋里,你找她有事吗?”
男人眉头更深,“你是谁?”
奚怀:“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你又是谁?”
男人:“我是她哥。”
奚怀挑眉,这可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他的表情瞬间变了,从似笑非笑进化成真诚的笑,侧身让开路。
等到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进去,他在后面摸摸鼻子,暗忖自己刚才应该没有特别失礼?如果开门就来个滑铁卢,那就太冤了。
屋里,夏稞看见她哥来了,惊喜地从沙发上扑进他怀里。夏枞,夏稞的亲哥,轻车熟路地接住妹妹,脸上也有了点冰山融化的意思,说:“小心点。”
夏稞却只顾看他手里提的东西,“你又给我买了什么礼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