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跳忽然急剧加快起来,眼望著那人胸口不断渗大的红色,妖异好似吸食人血的植物,贪婪不知餍足的啃食生命力。那人的面色渐渐苍白,失去血色的俊朗容貌好似金纸,额前细汗涔涔冒出。
悠然自得的神情自面上褪去,他低斥出声:“汝竟自毁真元,汝──!”
──你便这般想置我於死地?拼著千年修为不要,拼著这身性命不要?
佛者无语,一手捂住胸口,另一手依然稳稳持著禅杖驻地,冷眸以对。狭长凤眸中不见他熟悉的温柔与信任,望去,大片大片都是深海沈冰。
他忽然觉得发冷,那冰像是借由那人沈默冷淡的视线,一层层往他心内攀爬蔓延了上来。
“成佛对汝而言,竟是如此重要?”他轻声细语,“那尘心不动、烟火不闻的清修日子,汝千年来还未过惯?”
“……”
“大和尚,吾在汝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一句话,他问得柔肠百转,问得含味深长,可惜落在那心不乱意不迷的佛者心底,却犹如落入万丈深渊,空空荡荡激不起一丝回音。
佛者凛目,薄唇缓缓吐出一句:“曾为至交,而今为魔孽,从佛之道当为众生断罪斩业。”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又恸又悲,又伤又苦,“好一个断罪斩业,好一个魔孽……人说佛者大爱无情,冷若冰霜,吾却偏生不信,偏生与汝磨缠了这千年,年年岁岁不死不休……”
他笑得剧烈,一身豔丽华服在浑身迸发出来的气流中狂卷如飞,衣袂纷扬猎猎作响。
为他忽然爆发出来的狂态而不解的佛者,眼前一花,那绝美而妖媚的容颜已近在眼前,如玉手指按住他头顶百汇穴,气劲隐隐喷薄。
缓慢而优雅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那话声中隐藏了多少求之不得的恨意,与难以说清道明的情愫。
“汝杀不了吾,却妄想为民除害;吾不舍对汝动手,如今,却也终於爱恨乏心。”他道,手劲催吐,佛者只觉一阵阵目眩神迷。
“既然都累了,既然迟早要分出个胜负,吾便豁尽毕生修持,与汝定下一赌。若吾输了,吾自会遵从汝意灰飞烟灭,就此消散神州之间;若吾胜了……──大和尚,汝说,赌是不赌?”
头顶百汇穴源源不绝灌入强大而不容反抗的灵力,佛者昏昏欲睡,许多字句辨识不清,进入耳中时断时续。
他想著自己既对除去害龙无能为力,剑走偏锋,也只好应了他这赌局,以期扳回天命。
於是他应道:“可。赌约为何?”
却再也听不清那华丽狂傲之龙说了些什麽,最後依稀只听得那龙幽幽道出:“出家人不可诳言,莫忘了今日赌约。”
“──吾总还是会回来缠汝的。”
一声悠扬直入云霄的长长龙吟过後,方才还纠缠在一处的两道人影,顿时化作一白一紫两处光团,直奔下界河川而去。
前世因,後世果。
爱恨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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