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靳尧吃饭惯来安静, 端着一个小碟坐在乔卿房车的台阶上,一袭白衣,缓慢而优雅, 仿佛他坐的不是周遭全是杂草的房车门口,而是米其林饭店内,但乔卿……
“你能不能老实一点。”陈靳尧微微皱了眉,看着一旁像是被跳蚤附身般来回扭动,四处瞭望的姑娘, 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安安静静的好好吃饭。
乔卿简直是有苦难言!
您老人家一屁股坐在了这里, 一副我今晚就要在这蹭饭,你能奈我何的神情。我也不能赶你走,但是万一有代拍的, 拍到孤男寡女在我的房车前吃饭,我有几条小命也不够脏水泼的啊!
好在今天开机第一天,上午是媒体见面会,下午的拍摄内容也没有爆点,周遭看似一片静宁。
不过乔卿最后还是决定,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您老人家吃,我溜。
于是端了个谄媚的笑容, “我吃饱了,尧少您慢慢吃,我先去准备上工了。”
“你不想知道,老顾的戏要怎么拍?”陈靳尧说得慢, 悠悠地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在里面,慵懒闲淡,像个小爪子, 挠着乔卿的心。
想啊,能不想嘛!这件事是她现在最想要知道的事情,而眼前的人,也确实是最合适的人。
乔卿垫着脚绕着全场看了一圈,又叮嘱了两句桃子,让她注意点附近有没有异动,最后端了碟蜜薯出来,笑得贱兮兮的坐在了陈靳尧的身边。
“尧少,吃点蜜薯,防便秘。”
陈靳尧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侧眸过去,就看到一双乌亮亮的大眼睛,满是真挚的看着自己。
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乔卿的时候。土豆
也是在横城影视基地,也是相邻的两个剧组,陈靳尧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注意到她的,他惯来有观察人的习惯,可能她正好闯进了他的视线中。
那年乔卿好像也不过十九岁,梳着一个少女髻,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长纱裙,脚上踩了双踢踏作响的人字拖,许是暂时没有上戏,绕着外场溜达了两圈,就随意的找个台沿就坐了下来啊。一双大眼睛乌亮,一眨一眨的,跟她当时的经纪人要冰淇淋吃。
横城影视城这种地方,最多就是门口卖冰棍的冷柜,经纪人耐不住她的磋磨,最终给她买了一根橘子味的水果冰棍,黄橙橙的。
陈靳尧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靠在一颗大树上,看着她笑眯着眼,吃完了整根冰棍。
那种甜到发腻,又带着色素的东西,他从来不会涉猎。
可她却好像吃的特别开心,眉眼弯弯,一双腿交叠着,随着整个身子轻微的晃来晃去,日光很足,横城这种地方,一到夏天就让人闷得难受,来来往往的演职人员都戴着帽子和袖套,只有她大喇喇的晒着,皮肤白净透亮,好像丝毫不担心会晒黑。
她吃的快,一小口一小口的咬下,有时候咬得太大块,还会微微张嘴向外散发一下凉意,吃到最后一口时,一双眼眸中,全都是不舍。
陈靳尧看着她把小木棍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笈着拖鞋,踢踏踢踏的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她漂亮的很,不是那种妩媚妖艳的美丽,而是热情灵动的小女孩,只穿着简单的牛仔裤白衬衣也会把人眼球全部吸引去的少女气。
陈靳尧后来注意过她很多次,隔壁是个仙侠剧的剧组,她应该是在里面饰演一个精灵古怪的小妖,中场休息的时候,喜欢对着旁边的一颗大树发射各种“电波”,是这种剧里最常见的打斗技能,没有特效的掩饰,看起来实在是傻得可以。
更多的时候,她会随意的找个台阶,坐下来吃盒饭,那种一肉两菜的,并不太好吃的通用盒饭。
她总是能吃的津津有味,不挑食,又或许是因为吃得太香,经纪人偶尔会在一旁守着她,限定着她的食量。
陈靳尧那时候在拍摄顾北柯的一部民国电影,人物凄惨虐心,从最初的为理想奋斗到了最后的一无所有。所以他常常需要用一整天的时间沉浸在悲愤抑郁却又无力挣脱的情绪中,很多次他都觉得自己要沉了进去,晃了神,忘了到底是何时何处。
他后来就总是喜欢去看她吃饭,也没有什么缘由的,总会卡着隔壁剧组放饭的时间,靠在一旁的那颗大树下,看着她把盒饭吃光,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再踢踏着离开。
每每这个时候,陈靳尧就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这个真实的烟火世界中,会莫名的在心底多出一分柔和,足以对抗角色的柔和。
乔卿眼看着陈靳尧盯着自己愣出了神,而且眼眸中竟然有一丝温柔,瞬时让她心里发了毛,不由得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尧少,尧少,回神了。”
陈靳尧愣了一下,眼眸一闪,低头轻笑。
“老顾并不是刻意为难你,他拍戏一向天马行空,喜欢拍摄特别多的备选条,在后期剪辑时,挑选最契合整个电影状态的。所以哪怕他的剧本磨合的时间长,最初呈现出来的状态,也并不一定是剧本里的,这也正是他电影的魅力。”陈靳尧回了神,低声缓缓开口道。
“你不用觉得挫败,这是他的习惯,会在第一天碾碎你所有的过往,让你像个白纸一样的去凭借情绪演戏,每一个第一次上他戏的人,都会经过这个。”
“你需要做的,并不是把台词背的熟练,而是自我代入,把自己当成了这个角色,在拍摄时,尽可能自然的融入进角色中。”
……
陈靳尧细细碎碎的说着,不仅仅有理论,还有实际的方法,列举了几个浅显易懂的例子,让乔卿几度恍然大悟。
乔卿听得认真,托着腮,还把手机开了录音。
夏末风起,吹着一旁的树木哗哗作响,剧务嚷嚷着大家把吃完的盒饭扔进统一的垃圾袋中,于是刚刚还寂静的空气中,瞬时嘈杂了起来。
可白色的房车把背后的吵闹隔绝,只余下两个安静的说这话的人。
一个白衣潇洒,一个青衣娇俏,任谁看都是一副和谐美好的画面。
话说到最后,陈靳尧堪堪起了身,白色长衫垂下,越发显得他硬挺俊朗,他眼眸带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紧跟着他也站了起来的小姑娘。
好像没有变,又好像更漂亮了些,可眼眸一如既往的纯真,让人贪恋。
“对了,还有一点我忘了跟你说,老顾喜欢打牌,有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