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进入鱼缸,去抓蓝色的鱼,“善”狠狠地咬了我,咬断了我的手指,我的血滴入鱼缸,我见到黑鱼张开嘴,喝下了我的血。
我把蓝鱼抓起,用匕首砍断了它的鱼头,它仍在颤动,鱼骨突然离体,刺入了我的眼睛,我痛得大叫,视线模糊,可我把它的鱼肉与血混在一块儿,送入达莉的口中。
达莉开始咳嗽,我又听见了她的心跳声。
鱼肉有效了!
我轻拍她脸颊,喊道:“达莉!达莉!”
达莉嘴唇发黑,她低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屋外的人又发出喧闹,我不知他们在欢庆什么。
奥奇德说:“朗基,朗基,我知道你的为人,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有你的野心,有你的手段,我知道了,我都知道,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你并不是一个死板而顽固的人。从屋子里出来吧,试着接受我们,你会发现,你的野心已经实现了,你与我们在一起,就能成为太阳王。”
你并不是奥奇德,你也不是什么太阳王。
奥奇德又说:“我们一直以来都在犯罪,因为我们居于地下,委身于黑暗,躲着伟大的太阳,现在,我纠正了我们的过错。你是我们之中最热爱阳光的人,不要再死脑筋了,迈出第一步,尝试与我们一起,那样,你渴望的亲情、爱情和权力,皆是唾手可得。”
奥莱柔声说:“朗基努斯,我可怜的孩子,你比任何人都自卑,你比任何人都要强。我们都看得出,你一直嫉恨弥尔塞,因为他处处比你好。我还清楚地记得,某一次,你偷走了属于弥尔塞的玩具,藏在自己的房间里,那玩具你很快就玩腻了,可你却珍藏着它。因为你把它视作你对弥尔塞的一次获胜,对不对?你那卑劣而狡猾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他们开始折磨我的脑袋,一人述说我好话,一人数落我的不是。蓝鱼的骨头像条蜈蚣,在我体内翻江倒海,撕咬我每一块骨头,而他们的话像是尖刀,挑动我每一根神经。在这双重的痛苦之下,我另一只眼也看不清了。
我站起身,摸索着走了几步,脚下一滑,摔入了鱼缸中。
我耳中响着哗啦哗啦的水声,鱼缸中充满死鱼的气味儿,水比想象中更冷,然而,对鱼的恐惧压倒了所有的不适。
黑鱼要来了,它会吃了我。
不,它只是条鱼,它只要敢动我一下,我会把它也抽筋扒皮。
我手掌刺痛,似摸到了地上的沙砾和尖石,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水里,而是在地上。我闻到酸甜的臭味,像是腐烂的甜蘑菇。我只听见风声,而在风声中,有轻微的话语拂过我的耳朵。
我仔细去听,那无疑是有人在说话,可并不是“太阳王”们,而且说话的人,他们所在之处非常遥远。
我眼中流下血液,可味道并不像,而是鱼腥味。蓝鱼不再带来痛楚,可恐惧留存。
我依旧睁不开眼,却看清了周围,似乎影响直接钻入了我的脑海,映射在我的灵魂中。
鱼的影子向我游来,我想要躲避,可它们像是幽灵,穿过我的躯体,躯体上并未有痛觉。
但在灵魂上,却留下了烙印。
我见到一个鱼化作了人影,长着翅膀,手持长枪,他喊:“由我来冲锋,莫要手软!敌人众多,但我们既无畏,又无情!守卫我们的荣耀!”
我见到另一个翼人跪在地上,哭道:“啊,啊,我可怜的兄长,我灵魂的共生,快来人,快来人救他!他们残杀了他!”
我见到一大群翼人高昂着头颅,戴着镣铐,身负重伤,沿着布满荆棘与血石的道路行走,他们说道:“我们纵然落败,可不惧任何惩罚,因为我们的光指引着我们,因为我们曾是世间最光辉的存在!晨光与我们同行!”
我见到翼人们陷入了牢笼,他们纷纷问:“他去哪儿了?他并不在我们之间?难道他背叛了我们?难道他与他们暗中订下了契约?不,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定被关押在了其他地方!”
翼人们不停哭泣,不停争吵,他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鱼,黑色的鱼。
我恢复知觉,从沙粒中抬起头,我见到这儿有许多堆叠起来的事物,像是人的雕像。但我立刻意识到并非雕像,而是人体——尸体,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干得像是木柴。
是那些翼人,他们全都死了。
我在地下的悬崖上,在悬崖下方,是一座巨大的城市,或者说迷宫。大地被凿开,挖掘出了漫长的通道。曾经阴森庄严的高塔与楼宇倒塌了,成了废墟。漆黑高耸的石墙环绕着迷宫,风如死者的低语,从那些残壁断垣中吹出,讲述着古老而绝望的故事。
是那些翼人建造的吗?
我跳下悬崖,却发现自己像鱼一样在空气中游。我从上方游过迷宫,意识到翼人无需造这迷宫,因为他们是游鱼,能直接飞往迷宫的深处。
我见到巍峨的方尖碑,方尖碑上镌刻着铭文,我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这文字非常古老,是古苏美尔语,最早的人类文明之一。
上面记载了仪式,人们通过自残,剥夺五感,以求获得与亡者沟通的智慧。他们认为通过这种方法,他们在死后能重生为守护神。这巨型地下城是古人留下的,他们试图在这儿与死者共存吗?
我想要留在这儿,避开那些太阳王,又或者我已经死了,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
达莉亚还在上面,我记得我救活了她!太阳王的歌声或许仍在诱惑她开门,与他们相融。
我必须离开,尽快离开,把达莉亚带到这儿来。
即使将死,我也要救达莉亚,必须救达莉亚。
我顺着方尖碑的指引,来到迷宫的中央,我见到一个跪着的巨人雕像,那巨人的脸像是鱼,无神的眼睛,布满鳞片。
倏然,周围黑暗蔓延,我感到深不可测的惧意,寒冷彻骨的阴暗,“善”的骨头在我体内越钻越深,撕裂我的五脏六腑,我痛得快要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