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他付了。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洛周周转头，看见刚才和他背对背坐着的那名客人走了出来。
身形高大一身军装，双手抄在兜里，压低的军帽下，是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
玛土撒拉洛周周，咱们又见面了。楚封勾起唇角微笑道。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楚封站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等着门童将自己的车开来。
洛周周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安静如鸡。
一辆黑色的军用越野从停车场方向开过来，缓缓停在台阶下，楚封大踏步走过去，拉开驾驶室门坐好。
洛周周静静地站着，准备在楚封离开后再回家。
他已经用终端查看过路线，这里到家有十几里，自己身上没有钱，等会慢慢走回去好了。
没想到他一动不动，那车也一动不动。
片刻后，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楚封低头从里面望出来，对洛周周命令道：上车。
洛周周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慢吞吞地下了台阶，打开副驾驶门上了车。
去哪里？洛将军府邸吗？楚封发动了车辆。
洛周周现在不想回去，他好不容易自由了，想去贝亚尔铎警署找陈思翰，就是不知道楚封愿不愿意送他。
楚封等了会儿没等到回答，转头看向他，说：我不带小朋友回家过夜的。
我想去贝亚尔铎警署，可以吗？洛周周问道。
然后又正色补充，我不是小朋友，而且我也不会去你家过夜。
哦？你去那里做什么？去熟悉禁闭室环境吗？楚封还是没有开车，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洛周周想了下，道：我想去看望一个朋友。
明确的说，现在陈思翰还不认识他，算不上朋友，但很快就是了。
所以洛周周说出来时，一点也不心虚。
想让我带你过关卡，连粘大胡子都可以省了？楚封微微眯起眼。
洛周周连忙给他展示手腕上的白色手环，我可以过关，洛佩将军把终端还给我了。
楚封瞥了眼那手环，没有再问，松开了脚下油门。
军用越野像一条游鱼，汇入车灯连起的海洋。
安静中，洛周周看着外面，嘴里说道：明天我就把钱还给你，今天谢谢你了。
楚封正在开车，没有回话。
他从后视镜看着后方，只松开方向盘上的右手，半握成拳，伸到洛周周面前。
那只手骨节分明，皮肤是健康的浅棕色，洛周周不明白他突然伸来做什么。
但瞬间就反应过来，也将自己右手握成拳头，和那只手抵了下，嘴里轻声道：yeah!\”
车辆拐上大道后，楚封转过头不说话，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来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洛周周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将他的手握住，上下握了握。
你不是要还我钱吗？我只是让你加上我的终端。楚封视线落在被握住的右手上。
接着转头看前方，继续单手开车，右手伸着。
哦。洛周周松开手，将自己的手腕和楚封的手腕对了下。
两块透明的三维显示屏从他们相叠的手腕弹出，楚封说了声，通过。
滴一声后，显示屏收回。
第11章
那次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玛土撒拉是什么意思。楚封说：现在告诉我？
洛周周侧过头看外面，抿紧了唇不做声。
楚封继续说：不说也没关系，我已经查过了。
洛周周心头一跳，紧张地看向他。
玛土撒拉，是我们这个星球上的一种病，算是遗传病吧。前面有人过马路，楚封踩下刹车，双手搁在方向盘上，说：得了这种病的人，会在几天内生出皱纹，头发也变白。背开始佝偻，全身像被晒干的橘子皮。最重要的是，身体器官也出现各种病变，在短短几个月内，会衰老得不成样，最多再一年，就像一名真正的老者那样死去。
玛土撒拉很可怕，周周，只是我没想到，你以后也会变成那样。
楚封语气平静地说完这段话，转头看向洛周周。
他脸色凝肃，浅褐色的眼眸像是两泓深不见底的湖水，里面盛着悲悯和哀伤。
洛周周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中，楚封是恶劣的、坏的、戏谑的、或者冰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悲哀的楚封。
他感觉到无措，心里也隐隐不安起来。
不是这样的，玛土撒拉不是疾病，是我们部族的名字。洛周周小声道。
哦，玛土撒拉部族吗？可我从来没听过世上有这样一个部族，你一定是在骗我。楚封继续看着他，声音也跟着洛周周压低。
洛周周垂下头，用指甲抠着身下的皮椅。
车辆前面的行人已经通过，楚封却仍然停着车，耐心地看着他。
洛周周终于艰难地翕动双唇，说：我没有骗你，你没听说过，是因为我们部族不是普通人。
嗯？
我们部族不是普通人，但是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洛周周抬起头，这次声音大了许多。
说完这句话，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楚封。
只觉得空气凝固，时间也已停止。
楚封仍然看着他，只是眼底渐渐浮上来一层笑意，开始的悲伤已无影无踪。
他煞有介事地点头，哦，我知道了，原来这就是周周最大的秘密
这句话的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种慵懒的性感，然后转过头继续开车，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
洛周周捕捉到他神情的变化，先是惊愕，逐渐琢磨过味来。
他在骗我！他用这种拙劣的表演套出我的真话，然后在心里取笑我。
他恨恨看着楚封的侧脸，两只手握紧又松开，屈辱羞愤的火焰开始升腾。
楚封犹不自知地继续在他怒火上浇油，语气轻松地问：那周周你会变形吗？你是靠什么维持住人形的？要不要开去没人的地方，变个给我看看。
沉默片刻，洛周周低声说：你这个恶劣的坏人！世上最无耻的狼人也及不上你！你的血都是臭的！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满心满怀的悔恨。
我为什么没听洛佩将军的话，离这个人远一点。
滴滴因为他们这辆车停了太久，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地按喇叭。
洛周周回过神，开始去开车门。
楚封手疾眼快地按下锁门键，松开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你开门，放我下去。洛周周不停地掰动门把，大声喊道。
因为愤怒和用力，他脸色涨得通红，胸脯也上下起伏。
楚封赶紧将车停到路旁，转头大声说：这是在车道上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洛周周满头是汗，脸和眼圈都通红，嘴角往下撇着，整个人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话锋一转，他立即放软了声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