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恩缓缓睁开眼睛,朦胧的晨光透过白垩色的纱帘落在他的脸上,所见的一切都像蒙了层雾,视野里是大小模糊的色块,轮廓边都带着重重的虚影。
未知的环境让他微微有些恍惚,不过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变故后,他也习惯了种种无法预料的情况。
或许他现在在死后的世界也说不定。
希恩望向身侧那张没有瑕疵的脸,金色的长发披着淡淡的光色,像是降临的天使为苦难之人送来神圣的福音。
他微微扬起头,试图看清那天使真正的面目。
“竟然醒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就这样昏迷到死。”在希恩的后脑勺离开枕头的时候,天使嘲讽地开口了。
“是你…”希恩的意识渐渐清醒,迎面吹来的,像是不知名药草煎煮翻腾上来的热气。
阖眼再睁开,周边的事物终于也清晰了起来。
这里不是玫瑰庄园,他身处在一间从未见过的屋子里。
“是不是觉得四肢发麻,软弱无力,头晕目眩,还特别口渴?”男人像是亲身体会了一样,将希恩现在的感受一点点揭开。
“我要死了?”希恩躺在床上,发绀的嘴唇微动。
“应该快了吧。你昏睡了三天,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放了你快二十盎司的血了。对了,现在他们正在用柠檬马鞭草和薰衣草对你进行熏蒸,以此来麻痹安抚你的精神。”
“没有死吗…”希恩回忆着,记着自己应该是从二楼一头摔下去的,他试着活动四肢,虽然沉重无比,但是骨骼似乎是完好无损的。
应该是有人接住了他,缓解了坠落的冲击。
“快了,快了,你所剩不多的生命已经在倒计时了。”男人说,“你猜猜现在自己在哪?灰墙外的荒郊野岭,被活埋了也没人知道。”
希恩眼帘微垂,神情平淡得像白水。
糟糕的处境是意料之中的,玛丽夫人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在众人面前病成这样,静养隔离合情合理,就算之后再对外说成病逝也没人会意外。
他孤立无援,想来这里所谓的治疗只会磨耗他仅剩一点的生命。
他被摆了一道,陷入了死局。
“何必呢?我觉得你似乎没那么想活着。”
“为什么这么说?”希恩问。
“不想死的人我见多了,绝不是你这样的反应。”男人翻翻白眼,“你甚至没有一件很想完成的事,不是吗?”
希恩的心微微一动。
“以前有过……我想尝试做好这件事,不过做到一半,它就突然碎成片了。”希恩轻声说,“你能明白吗?”
男人愣了下,随后哼了哼。
“你嘴上不是说不在意吗?原来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抱怨。也是,谁让你的人生就是一张反面的花毯,无论做的怎么样,永远也比不过原本的真切。”
“你有名字吗?”
“神明的名字人类是听不见的。”男人抬了抬下巴。
“那神明有想做的事吗?”希恩又问。
“我当然有。”男人忽然反应过,眼神带了点戒备,“狡猾的人类,你是不是又想套我的话?”
希恩拉动嘴角,他有些想笑,不过他面部僵得厉害,做出来的表情有点不伦不类。
“不是,只是忽然想起教廷里的宣讲,说信仰神明能为迷茫之人指引道路。所以,问问你是不是真的。”
“你都快死了,还想这些做什么。”男人挠了下头发,没好气说,“先说好,就算你信仰我,我也不会和你交易的。”
“昏迷的时候,你一直在我身边吗?”
“那是因为契约!等你死了,我就可以回去接着睡觉了。”男人有点被这肉麻的说法刺激到了,“听到了吗,我对你这种毫无的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希恩没有应话。
忽然的沉默让男人愣了下,随后偏过头,只见黑色的碎发下,长长的睫毛已经搭了下来。
希恩又睡着了。
“真是无礼的人类。”男人轻声说了一句,随后收回目光,默默站在铺着白色棉布的木床边,屋里的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死寂无声。
中午的时候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雨打在娇嫩的玫瑰花瓣上,女仆们拽着巨大的帆布,匆匆忙忙守护着庄园主人最爱这片的花园。
“艾瑞克斯,你要出去吗?”莉莉安望着正在戴骑帽的男人。
“啊,我想去看看希恩。至今没听到清醒的消息,我有点担心。”艾瑞克斯微微蹙眉,“我总觉得他在庄园里养病会好一点,灰墙外也不安全。”
“医生说,他的病要静养,庄园里的人太多了。”莉莉安低下头,“那里安排了很多服侍的人还有守卫,我想希恩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之前明明都还好好的。”艾瑞克斯声音沉重,他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几日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莉莉安的身子微微颤了下,“是啊,实在太突然了。”
“莉莉安,你有什么要话要我带给希恩吗?”
“我会在这等他回来。”莉莉安轻声说,“一直等着。”
“放心,希恩很快就会回来的。”见莉莉安神情悲伤,艾瑞克斯安慰了一句,随后就冲进了那漫漫雨雾里,没了踪影。
水花四溅,奔驰的马蹄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了一个个印记。
走了不少弯路后,艾瑞克斯终于根据老管家给的地图,找到了那座建在半山处的建筑。
“乔,子爵怎么样了?我想见见他。”艾瑞克斯接过干燥的毛巾。
“艾瑞克斯先生,子爵还没有醒。”乔说,“他可能不方便见您。“
“已经过了三天了,人还没有醒吗?”艾瑞克斯皱着眉头,“怎么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子爵到底是什么病?”
乔欲言又止。
这时,一个穿着棕色长衣,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