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回过神来的丫鬟嬷嬷赶紧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然后跪了一地。
安如离远远地看见这一幕,早就吓得躲开了。
风铃不知怎么了,哭着去看王妃,倏然对上王妃的视线,她被吓得一颤,眼泪都不敢掉下来。
那时,她不懂那眼神是什么。
直到后来,她知事后,才明白。
那是恨。
王妃恨她。
可这时候的风铃丝毫不意外。
她害得王妃失了自己的孩子,她本就该恨她的。
而这时的风铃,正跪在单氏身前,怔愣地看着单氏额头处的伤口,和那一片血迹。
她手上有几滴血,鲜红。
她怔怔然地推了推单氏的身子,没有丝毫动静。
单氏身上几乎不着寸缕,她的手几乎碰到单氏的肌肤,身边丫鬟小斯站了一地。
身后的王妃还在数着单氏的罪名。
还有一个男人哭着说自己的不愿,是被单氏勾引。
风铃只觉得如坠寒窖,刺骨的寒意,让她几乎听不见王妃的话。
与外男有染。
被捉|奸在床。
只着了一件亵衣,几乎赤|裸|着在众人面前。
风铃想不到单氏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
她性子再高傲,可遇到这种事,也只能懦弱罢了。
可风铃心底只觉得好笑。
这王府的一切都不过虚情假意。
所以单氏对父王的那一点真心显得格外可笑。
风铃擦了一把眼泪,转身跪在德亲王脚边,敛下眼睑,她干涩着开口:
“求父王给母妃身后一个体面。”
至于洗刷冤屈?
她父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单氏冤枉?
所有人都知道单氏是被陷害的,可单氏受辱至此,也没脸活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到此就结束了。
德亲王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似想同意,可一旁的王妃突然开口:
“辱了皇室的颜面,还想身后殊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德亲王不再说话。
风铃闭上眼,咽了想要说的话。
她握紧了手,手心还沾染了单氏身上的血迹,她只觉得那两滴血烫得她手心发疼。
院子里的人渐渐离去,单氏也被一张草席卷起,不知扔到了哪里去。
风铃跪在原地,直到身边再无声音。
她闭上眼,眼角落了一滴泪,砸在地上,混在那一片血迹中,不见踪影。
天黑了,又亮。
她终于从院子里走出来。
自那以后,这个院子就被封了起来。
侧妃单氏也成了禁忌.
没了单氏,日子依旧要过,她表现得似乎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她也的确去刻意忘记单氏。
她知道单氏无辜冤枉,可她还是怨单氏。
怨她过于天真,只一心讨好那人,却忘记了要保护自己。
自那之后,整整九年,她不曾提起单氏。
府中也无人提起过单氏。
甚至,自打那之后,她几乎从不出府。
后来,她年满二十。
简毅侯回京。
她及笄之后,从不论婚嫁,的确是在等简毅侯。
王妃恨她,她又何尝不恨王妃?
整个朝堂中,除了皇室外,只有简毅侯权势遮过德亲王府。
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简毅侯居然带了一个女子回京。
她何尝愿意再像单氏一样去做妾?
可她没有选择。
她见过简毅侯带回来的女子,所有人都在议论那人的出身,可她只觉得可笑。
出身又如何?
简毅侯一心全是她,她就是尊贵的,京城人人再自傲,到她面前依旧要弯腰行礼。
她想要进简毅侯府,那女子是障碍。
可她从不像王妃一样,一心只和女子争斗。
她只做了两件事。
和简毅侯袒露心意。
找人试探简毅侯对其他女子的态度。
简毅侯无意,她做再多,都是无用功。
她甚至没有和那女子有过交锋。
相较于其他人,她对那女子,只有一种情绪。
羡慕。
世上陷入泥潭的人太多太多,可跳出来的却没有几个。
那女子走了出来,岂能不让人羡慕?
可她没有想到,在她放弃进入简毅侯府后,竟遇到了意外。
一个真正的意外。
本该是一件小事,可她额头上的伤如何也好不了,最后落下了疤痕。
早就知道了父王是什么样的人,她连失望都没有。
躺在床榻上,一片黑暗中,她忽然有些醒悟。
不是所有人都会幸运的。
她出身高贵,在旁人看来,已经足够幸运了。
她想要报仇后,依旧高贵逍遥,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除了当初受了王妃命令,将单氏裸|着拖出来的几个奴才,她从未害过旁人。
如今又何必将旁人拖进来?
府上所有人都在准备她和镇国将军府的亲事。
在成亲前的一天晚上。
风铃独自一人去了前院,她带着纱帽,遮住了额头上的伤口。
她特意挑的晚膳时间。
和她想的一样,或许是因为愧疚,父王没有拦她,还留了她用膳。
王妃担心她会又做出什么,她刚进了院子,王妃也就到了。
看着王妃,轻纱下,风铃浅浅地笑了。
饭桌上,她亲自倒了三杯酒,一一递给父王和王妃。
“女儿不孝,日后不在侍奉父王母后膝下,望父王母后保重身子。”
王妃刚欲接过酒杯,就不小心打翻了,甚至连带着德亲王的那杯一起打翻。
风铃没在意,知道她是怕自己动手脚。
她低低敛下眉眼,可是该动的手脚,她早就动了。
不管如何,人总是要喝水的。
她怎么可能蠢到在酒里下药?
这府上唯一善待她的,只有庶长兄,她也将秀谨派了过去。
这府上的其他人,她不在意。
她静静坐在凳子上,看着药效发作,父王和王妃痛苦地瞪大眼睛。
德亲王踢开凳子:“……你竟敢、弑父!畜生!”
两人话中骂了太多,风铃没有仔细去听,只是认真地看着两人从怒气冲冲到毫无动静。
院子外也没有丝毫动静。
风铃忽然觉得心口有些疼,疼得她喉间溢出血腥味。
恍惚间,她想起,明日就是她大婚之日。
她记得单氏说过,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大婚,她希望自己能成亲生子。
这些时日,她亲自绣了礼服。
她扶着桌子,不稳地站起身子。
解开了进院子后就一直穿着的斗篷,露出里面大红色的礼服,金凤昂鸣,华丽精致。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暗色。
指尖抚上礼服上的金凤。
就当她成亲了吧。
这一生中,除了孩子,女子该做的事,她都做过了。
她有些恍惚地倒在地上,似乎看见了单氏。
她闭上了眸子,不想再看。
地面冰凉,女子眼角似有滴泪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风铃的番外
两个结局美满的番外,后面全是结局有遗憾或者不美满的
(例如风铃、小姑姑、陆辰、容研)
第110章 番外四
厉韵番外
“咚——”
窗户似被砸了下, 厉韵连忙转头看去,待看见外面的那人时,她眸色一亮。
那男子朝她笑了笑, 复又看了看四周, 连忙像做贼一样溜走。
厉韵笑得眸子微弯。
她偷偷看了眼屋里的丫鬟,只见她们低着眉眼,只一副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模样。
厉韵捡起纸团, 撇了撇嘴,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 她转着眸子收回视线, 情不自禁地弯了眉眼。
避开众人的视线, 她打开纸团,里面只有一句话:
——好好看书。
厉韵一顿, 所有的兴奋羞涩情绪顿时消散。
她就快要及笄了。
女子在及笄前,一般都深居闺阁, 只有快及笄的时候,才会被主母多带出去露露面。
可厉韵的情况不同,她父母在生下她没多久就去世了,她几乎都记不得她父母的模样。
她由着兄长和长嫂带大, 心底也就将他们当作父母。
后来长嫂去世, 她也就一心护着厉晟。
虽然她还不如厉晟大。
再加上,厉家历代从军,姑娘家也不会和平常的大家闺秀一样。
至少,对于厉韵来说, 厉府的大门,她是想出就出的。
她自幼就学了一手好鞭子,最不喜的就是看书。
可偏生她即将及笄,厉垣是下了死命令,让她必须待在府里看书。
和旁人不同,别的女子是及笄后,出去露面,为了好找人家。
而她,早早就定了婚约。
就是刚刚站在外面的男子,韩长昀。
只听名字,不像是武将,反倒像是个文弱书生。
听说韩父最喜欢文化人,当初一心想让韩长昀考文状元。
可惜的是,文状元没考到,武状元倒是真真切切的。
她与他,应算得上青梅竹马。
曾年少时,她挥着鞭子,将那些媒婆赶出家门,许多人都觉得她泼辣、性子不容人。
只有那一人会在所有人离开后,拿着帕子细细擦净她的手,轻声叮嘱她,小心些。
她喜欢上他,好似是天经地义般。
就那么顺其自然地喜欢上了,幸好地是,他也一样。
两家早早就定下了婚事。
韩长昀不是长子,可也比厉韵大了五六岁,恰好的是,他及冠之年,就是厉韵及笄之时。
本来韩长昀没那么容易到简毅侯府来,因为府上有个厉晟。
在厉晟看来,他小姑姑自是千好万好,这么简单便宜了韩长昀,自然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而现在厉晟被圣旨招入京城,这才让韩长昀得了空子。
厉韵撇了撇嘴,被丫鬟看在眼里,捂嘴笑道:
“韩公子信上写了什么,竟然能惹小姐不高兴?”
府上两位男主子都不是细心温柔的人,反倒是韩长昀细细护着厉韵,磕着碰着都心疼。
他竟然会惹小姐不高兴?
屋里的丫鬟有些不信,又有些好奇。
厉韵竖起眉,做出不悦的模样,手底下却是将纸团揉起来,如何也不愿给旁人看见。
待看了半日书后,她还是没有忍住偷偷溜出府去。
却不想,在偏门处,一辆青色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厉韵眸子一亮。
她认得这马车,是韩府的。
她偷偷吐了下舌头,看来长昀早就猜到她会溜出来。
她闷闷地走过去,轻轻点了点车侧的帘子,闷声说话:
“你不是让我好好看书吗?还等在这里作甚?”
里面的人掀开帘子,露出面来,眉眼处矜贵清隽,俨然一副君子如玉模样。
若是不说,谁人能想到此人居然喜武厌文?
也不该这么说。
在这占城,谁不知晓,韩家二郎,文武双全?
男子面上徐徐笑开:“我只是预防万一,谁知真的让我拦住了人?”
厉韵轻哼着皱起鼻子。
韩长昀轻刮了下她脸颊:“好姑娘,快些上来吧,还要赶在落日前将你送回来。”
厉韵弯着眸子上了马车后,才反应过来:
“你见过兄长了?”
因为他那句的“赶在日落前将你送回来”,厉韵一听,就知道这人见过她兄长了。
韩长昀正替她倒着茶,闻言,道:
“想带走别人家的娇儿,可不是要先声招呼?”
厉韵羞得有些不自然,可她还是气鼓鼓地瞪大眸子:
“那你还平白让我看了那么长时间的书?”
韩长昀无奈:“你多看会儿书,自然无坏处。”
“我本想着,你若能耐下性子来,我就算白等了这一日,也算不得亏。”
说罢,他摇摇头:“可是,你还是跑出来了。”
厉韵歪着身子,倒在车内,哼哼唧唧,只当作没有听见他的话。
韩长昀失笑,任由她如此。
他与她虽已定下婚约,可他最多就是握过她的手。
情止于礼。
在大婚前,该给的尊重,他都会给她。
日头还未落,厉韵就被送了回来。
刚进府门,就远远地看见脸色不好的厉垣,她朝那边弯了下眸子,迅速跑开。
厉垣把她当闺女养,她及笄之后就要嫁人,他自然少不得一番念叨。
虽然厉垣对她比对厉晟要温柔得多,可她也怕听他念叨。
落在门口的韩长昀自然不会如此,老老实实地走上前行礼。
厉垣对他是满意的,自然不会为难他。
不然也不会让他轻而易举地就将厉韵带出了府。
厉韵原本以为日子会如常地进行着。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两个月后,厉韵还差半个月及笄。
突然她被厉垣叫去。
这时,厉韵才知道,原来兄长接到了圣上的密旨。
如今靖王正在边关打仗,却陷入了难点,双方僵持不下。
圣上有意让简毅侯府帮助靖王。
年少时,厉垣征战沙场,府上无人,所以厉晟与厉韵基本都是住着军帐长大的。
她眼界不低,很快就意识到圣上的意思。
她拧起眉头:“阿晟就在京城,圣上传密旨来占城是何意?”
“圣上不可能放阿晟回来的。”
厉韵冷笑:
“既不愿放人,又想让府上出力,怎么?这是将阿晟当质子了吗?”
“慎言!”厉垣眉头一皱,打断她的话。
厉韵偏过头,不满道:
“如今阿晟已经继承了侯位,厉家军也全由阿晟掌管,他既想我们出兵,本就该让阿晟回来。”
厉垣无奈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落在案桌上的信,微拧起眉头。
厉韵虽不喜皇室,可也知府上不能和圣上对着来。
她道:“既然已经如此,那就派兵吧。”
厉垣摇头:“圣上传了密旨,我们如何出兵?”
“什么意思?”
“师出无名。”
厉韵脸色微黑。
既想要简毅侯府出力,又不想让简毅侯府得名,算盘敲得真响!
厉韵想说,那还出什么兵?
可这不是任性的时候。
她闷闷不乐地看着兄长:“哥,你就直说吧,叫我来,究竟有何打算?”
厉垣眸色微深,他说:
“你和靖王也算相识,你跑一趟吧。”
他不能再有动作,不然那位就更放不下心了。
厉韵撇了撇嘴,没有拒绝。
厉垣见此,说道:“我让长昀陪着你一起去。”
厉韵眸色一亮,点头应好。
隔日,厉韵和韩长昀带着数万厉家军离开。
简毅侯府没有说他们去哪儿,也无人敢多问。
厉韵不用在府中看书,还有些兴奋。
若是她知晓后面会发生的事,那她宁愿违了圣旨,也不愿出来这一趟。
一路上甚是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