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朝外看去,那里自从昨日她回来之后,就多了几个小厮把守,罗玉畟是打定主意不让她离开这个院子。
之后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慢慢病逝?她想不到,却不外乎这些。
她眼神渐渐坚定下来,她必须要出去,只要出了这个院子,才有可能摆脱这个困境。
她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罗玉畟会心软或有所顾忌上,至于容府?她从不指望她那个偏心到极点的父亲会想到她。
她忽然问玖思:“你最近可有见过简毅侯?”
她不敢保证,罗府会派主子去安抚民心,所以就一定要有人给罗府施压。
她不能出这个院子,但是玖思倒是没有那么多限制,毕竟简毅侯还在府中,忽然将府中少夫人和其丫鬟禁足,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其中有猫腻。
玖思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是连忙点了点头:“见过,昨日少夫人吩咐奴婢去传膳的时候,奴婢看见简毅侯等人匆匆地出府了。”
容悦忽然想起那日凉亭里,简毅侯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眸色闪了闪,有些许的犹豫不决,若是走出这一步,那她欠他就更多了。
“少夫人?”玖思见她久久不说话,有些不解地喊了她一声。
自从昨天被罗玉畟二人发现后,玖思就一直处于不安的地步,外面守着的小厮更是让她慌乱。
容悦定了定心思,她看向玖思,一字一句郑重地嘱咐她:
“你今日出去一趟……”
玖思眼底露出一丝震惊,咽了咽口水,不安地喊着:“少夫人……”
容悦按住她的手,似是要让她镇定下来,她平静地说:“玖思,你也看见了外面的人,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玖思的心狠狠跳动着,她偏头透过窗户朝外看去,恰好看见院子处站着的小厮,她收回视线,重重地点头:“少夫人,你放心,奴婢记住了!”
傍晚期间,玖思对容悦点了点头后,就转身朝外走去,容悦看着她的背影,轻抿了抿粉唇,不可避免地愣神。
她不知道,简毅侯那个人是否会帮她,若是当真帮了她,她还能心安理得地拒绝他吗?
她视线怔怔地落在医书上,可是,诚如她对玖思所说的话,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呼出一口气,不再去胡思乱想,她专心地看着眼前的医书,烛火透过灯罩印在书页上,隐隐绰绰可以看见一个“疫”字。
……
玖思有些紧张地出了房间,在走出院子的时候,门外的小厮问了两句话,才让她离开。
她有些局促不安地绞着双手,眼底神色却是十分坚定,她走出小厮的视线后,不动声色地左右看了看,就抄着右边的小道离开,这条小道她很少走,现在这条小道也几乎没有人,只因这条小道通向的地方,是被众多士兵严守着的澹溯院。
她走得很快,不算长的小道很快就到了尽头,她咽了咽口水,朝外看去,这附近似乎成了禁区,很少有府内的下人过来,她没有看见想遇到的人,有些失望,便也没有出去。
她不敢离开院子太久,她借口是出来传膳的,若是久不回去,怕是会惹了人疑心。
她记着少夫人的话,只能等小半刻,若是没有等到人,就必须离开。
玖思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时不时朝澹溯院的门口看一眼,紧张地在小道上来回走动着,眼看着时间越来越逼近半刻钟,她压下心底的失望,准备离开。
昨日突然爆发出疫病,厉晟听到消息后,就立刻忙了起来,召集梧州的官员将吩咐都传达下去,今日连午膳都未曾来得及用,直到天色渐晚,才被庄延提醒着回了罗府。
罗府的气氛也低抑了下来,因为疫病通常都具有传染性,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轮到自己,即使听说感染疫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但是他们依然没有放下心来,谁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
但这是简毅侯下的吩咐,他们就算心里想把那些难民都赶到隔离区内,也不敢说出来。
厉晟神色微沉,在他心里,不管是罗府的人,还是这梧州满城的官员,与那些难民都没有区别,他也不会去关心他们心底怎么想。
突然爆发的疫病,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就算来之前已经想到这一点,可也没有想到会如此来势汹汹。
快到澹溯院的时候,他余光瞥见旁边小道上有些人似鬼鬼祟祟的,他眯着眼睛看过去,忽地不着痕迹皱起眉头。
是个小丫鬟的模样,有些眼熟,可却想不起是谁。
旁边庄延突然小声说:“侯爷,是府上少夫人身边的丫鬟。”
厉晟眸色一顿,心底那些许的不耐散去,他朝庄延颔首,示意他去看看那人是何事。
这时,玖思也看见了他们,她眼睛一亮,见庄延似乎要朝这边过来,她一喜,就要朝前去,可是下一刻,她忽然听见后面似传来些许声音,她脸色微变,连忙朝庄延摇了摇头。
庄延一愣,停了下来,朝自家侯爷看了一眼。
厉晟微拧起眉头,见那丫鬟使劲地摇头,似有话要说,但是顾忌着什么,朝身后看了一眼,只来得及低身行了个礼,就迅速地钻进竹林里跑开。
就在这时,小道上走过来几个下人,似乎没有想到会撞上他们,吓得连忙请安,赶紧避开。
很明显地,刚刚那个丫鬟就是在躲这几个人,可是为何要躲?
庄延走回厉晟身后,心下知道自家侯爷对那少夫人起了心思,这么多年头一遭,即使不说,但是庄延却也是将容悦的位置在心底朝上提了提的,此时见到这情况,虽是摸不清头脑,却也能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他微皱着眉头看向厉晟:“侯爷?”
厉晟微眯着眼睛,将刚刚那丫鬟的举动在脑海里过一遍,他忽地捏紧扳指,声音有些沉暗:
“去查,这府里最近发生了什么。”
他声音有些平静,可庄延却不敢怠慢,瞄了一眼他眉梢的寒意,忙拱手退下。
厉晟朝印雅苑的方向看去,想起今日并未在平舆街见到她,他本来还松了一口气,毕竟如今的平舆街已经乱成一片,可是,似乎他放心得太早了。
他拧了拧眉,若不是遇到不能解决的事,他相信,那个人绝不会让人找到他这儿。
想到这儿,厉晟心下一沉,神色微冷。
已经离开的玖思此时正急忙朝厨房跑去,她心底懊恼,居然早不来人,晚不来人,在那个时候来人,平白浪费了一个好时机。
可是,此时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她跑到厨房,点了几个菜,就站在那里等着。
厨房的人还有些疑惑,以往玖思来传膳,都是让厨房的人给送过去。
玖思只当作没有看见他们的神色,半垂着眼睑,等膳食好了之后,才笑着说:“好了,不用麻烦你们,我自己拎回去就行。”
等回到印雅苑的时候,果然那些小厮问了句:“玖思姑娘怎么这时才回来?”
玖思将食盒拎高了些,笑着:“我在厨房盯着,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守着的人看了看她手里的食盒,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侧过身子让她过去。
玖思仿若没有看见他们的动作,等进了院子,脸上的笑意才散了去,极快地拧了下眉头,朝屋子走去。
容悦见她回来,看了看屋里伺候的下人,也没有着急问话,安静地用了膳,沐浴之后,她半靠在床榻上,挥退了下人,才问她:
“可遇见简毅侯了?”
玖思站在床边,面上有些沮丧,压低声音:“见是见到了,可是话却没有传出去。”
容悦一顿,以为是简毅侯不愿见她,她无意识地握紧了锦被,蹙眉:“为何?”
“奴婢刚看见简毅侯,身后就来了人,怕被人撞见,奴婢根本没来得及与简毅侯说话,只来得及行了个礼。”
玖思心底一直懊恼着,此时也怕搞砸了事情,有些不安地看向容悦:“少夫人,不如奴婢明日再去一躺吧。”
容悦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虽然有些失望话没有传过去,但是听着她的建议,也立刻摇头否决:
“不能再去了,虽然你可以出去,但是连续几日往澹溯院跑,未必不会被有心人看在眼底。”
更重要的是,若是被罗玉畟知道,那就糟糕了。
府上少夫人没了,总得有个正当的理由,可是一个丫鬟,却是连个说法都不需要。
玖思缩了缩头,心底戚戚然,看着她微蹙的眉尖。
良久,容悦呼了口气,朝她笑着安慰了下:“罢了,便如此吧。”
玖思突然过去,即使什么话都没说,依着那人的敏锐程度,也能察觉到不对。
若是他想,必定能查出她的处境。
容悦低敛下眼睑,若是他不想,即使玖思话带到了,也就那样罢了。
容悦让玖思退下,可是她坐在床榻上却有些失神,怔怔地看向窗外,昏暗的烛火立在桌子上,梳妆台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瓷瓶,在昏暗的烛光下似散着荧绿色的浅光。
在玖思还等在厨房时,庄延就已经将府上发生的事情查明了,毕竟当初是发生在后花园里的事情,多多少少落在了下人的眼里,府上到处都有简毅侯的人,他想查清一件事,太容易了。
澹溯院的书房里,隔着两重帘,里面的气氛有些沉闷。
厉晟坐在椅子上,微垂着眼皮,指节敲打在桌面上,静静听着庄延的话。
“……从花园离开后,印雅苑外面就多了几个小厮,从那之后,那位少夫人就没有出来过。”
“按查来的消息,是因为少夫人身子不适,罗府的少爷才下令让她好生休养。”
厉晟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轻讽:“好生休养,还需派人把守?”
庄延讪讪,他立在书桌前,片刻后摇头说:“怕是少夫人撞破了什么,这才被禁足。”
他们刚入府那天,就意外撞见了罗府的少爷和其表弟之间的事,丝毫未曾收敛,被那位少夫人撞破,也并不让人惊讶。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位罗少爷会如何对待府上的少夫人?
厉晟视线落在桌面上,他在想,她派丫鬟过来,是想要他做什么?
两人身份相差太大,为了她的名声,他甚至连直接替她说话都不可以,那她要的是什么呢?
不被逼到危急的处境,她也不会派人来寻他。
厉晟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陡然睁开微闭着的眼睛,轻笑了下,低喃着:“这是第三次了……”
他朝庄延看去,淡声吩咐:“梧州城起了疫病,身为梧州知府,理应以身作则,让罗府前往平舆街安抚难民。”
庄延了然:“属下知道了。”
连容悦都没有想到,昨日她刚让玖思过去,今日不过下午时分,院子处的那些小厮就被撤了下去,同时,主院周氏派人传她过去。
容悦带着玖思过去,果不其然,周氏要说的事,就是让她明日便前往平舆街。
周氏说的十分好听:“虽然现在难民内感染了疫病,但是简毅侯已经派人将人隔离开来了,你不用担心,不然我也不放心让你前去。”
院子只有周氏,没有旁人,但是容悦却也能猜到这其中定有罗玉畟的授意。
容悦听完周氏的话后,愣了片刻,才勉强地应了下来。
只是她垂下头的时候,眸子里几不可察地闪过讽意,之前派她去施粥时,罗玉畟尚能当面对她说,而如今,可是也知心虚了?
她是不是该庆幸,至少她这段时间没有做白用功?
出了主院,玖思紧紧跟在容悦身侧,满脑疑惑和兴奋:“少夫人,简毅侯是怎么猜到你的意思的?”
她只是行了一个礼,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简毅侯居然就能猜到少夫人要表达的意思,她毫不掩饰眼底的惊讶。
容悦轻颤了颤眼睫,她也不知道简毅侯是如何猜到的,她捏紧了手帕,这段时间来,终于露出一抹浅笑,纵使平舆街多危险,但是总比不明不白地病逝要来的好。
在走到后花园的时候,她顿了顿,朝东南方向看了一眼,才朝院子里走去。
知道自己如愿能够出府后,容悦才松了口气,回去之后,她挥退旁人,打开木箱子的暗盒,从其中的一个玉瓶里倒出两粒药丸。
自己就着温热的茶水咽下一粒,等到晚膳后,她避开旁人视线,将另一粒扔进茶水中,待药丸彻底化开,她才不动声色地将水杯递给刚走进来的玖思,浅浅笑了下:
“好了,先别忙了,喝点水吧。”
玖思弯着眼眸,谢了恩后,才将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
容悦见此,心底才松了口气,看着玖思脸上的笑意,眼底神色不由得柔和些。
隔日,两人收拾好之后,就朝府外走去,路上遇到的下人,有些人朝她们看来的视线都似隐隐带着些许怜悯,毕竟他们都知道了,她们要去平舆街施粥的事情。
往日,施粥一事就是个苦差事,更何况如今?稍有心的人都能想到,两人几乎已经是府上的弃子。
容悦对这些视线都视而不见,她本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罗府对她的所作所为,而她,一直以来都是孝顺大度,任劳任怨。
若是日后出了任何事情,她也不会落人口舌。
容悦淡淡垂下眼睑,在旁人视线中踏进马车。
马车和以往一样,在粥棚百米处停下,两人下了马车,容悦看着眼前的平舆街,不过半月时光,她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呼出了一口气,被玖思搀扶着朝粥棚走去,只是还不待两人走近,忽然前面出现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