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芷兰右手转动钥匙,把头探出车窗,打量清楚来人的模样,张开嗓子抱歉地说:对不起,肖检,西区发生命案,我还得回局里。
哦,那聂队先忙,下次,下次一定啊。
好。
年轻的检察官正是今天案件的公诉人肖邶,这是她工作四年以来首次独立负责的案子,就与她的偶像聂芷兰合作,激荡的心情自然难以掩饰。
肖邶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是在去年十二月,那时整个公检法传得沸沸扬扬。身为刑侦支队副队长的聂芷兰在队长负伤的情况下,带领全队历时一个月侦破了骇人听闻的连环绑架杀人案。她性格雷厉风行,办案思维缜密,多次在挫败中与歹徒周旋,成功救出人质,抓捕凶手。因此公安年度考核,刑侦支队集体记二等功,聂芷兰个人记一等功。
从小崇拜警察的她,自那以后,有事没事就寻机会陪师父往警局跑,为的就是能见上偶像一面。
聂队拜拜。肖邶转过神,凝望聂芷兰扬长而去的车尾,回忆着那个好字,怔愣了两秒,傻傻得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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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刑侦支队三楼小会议室,投影仪运作着。
聂芷兰原本坐在最前方偏右的位置,睨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显示,7:30,不多不少,准时开始。她站起身,伸手拍了一下桌子:首先介绍一下新人,刑警学院毕业的万桐,今天正式加入我们大家庭。众人起立,鼓掌欢迎后坐下。万桐以为会自我介绍一番,下一秒却瞅见聂芷兰打开了电脑的图片,直接进入正题。
死者,男性,身高172,年龄50岁左右,x光照射下舌骨骨折,颈部下方有明显缢沟,四肢有勒痕,死亡原因是晕厥后被他人缢死,挪尸焚烧,排除自杀。由于时间紧迫,从尸体上得到的消息,暂时只有这些。聂芷言回解剖室后,从尸体上取下骨骼,通过煮的方式去除软组织,然后用酒精浸泡脱去仅存脂肪。观察死者的耻骨联合面,直而窄,由此推断出年龄。
昭哥,消防和痕检那边怎么说?这个案子由你主要负责和统筹安排。亲自到过现场的人最明白前因后果,队长不需要把所有的事都往身上揽,什么案子谁最适合办,聂芷兰一清二楚。
马昭闻言,翻开身前的笔记本,扬声道:从案发现场的火堆,痕迹以及尸体烧焦程度和报案者笔录来看,凶手凌晨四点左右纵火,6点左右因为下了一场阵雨,大火熄灭。周围居民只有7户,9口,多为独居老人,夜深人静的时候根本听不到什么动静。离废弃瓦房最近的老人,今天中午十二点发现自家养的狗叫唤不停,走过去一探才发现尸体,随后及时报案。
他话音刚落,小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聂芷言穿着白大褂移步进来,在最后一排落座。
聂法医有新发现?聂芷兰问。
从内脏血液程度,腐败程度和食物消化情况,推测死亡时间在他吃完最后一餐的九到十小时左右,最有可能是昨晚九点到十点之间。聂芷言抿了抿唇,继续说,死者小肠内的残渣检验结果出来了,是澳洲和牛牛肉,云南遮放贡米和一些蔬菜。
左前位的万桐突然发现,言姨好像在工作的时候,话最多。
遮放贡米,听说1000元一公斤啊,万恶的资本主义。警员褚涛纳罕道。
澳洲和牛分等级,高等级的我只在电视上看过。另一位警员朱防惊叹。
万桐左手摩挲着耳朵边缘,笔在她右手三只手指上疯狂地旋转,随口道:那就是死者生前的生活精致,属于上流人士,家人肯定会报案,我们可以先从最近失踪人口着手调查。
小万不错啊。褚涛猛拍一下她的肩膀。
那小万和阿涛一起负责排查失踪人口,阿防和我排查可疑车辆,其他人暗访周围居民和方圆10公里以内人烟稀少的空置房屋,废弃瓦房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现场带回来的证物还在进一步检测,他们此时能做的并不多,马昭暂时只能这样安排。
ok,清楚了吧,明早行动,今晚早点回家休息,养足精神,散会。
室内明晃晃的灯被人打开,为适应光线,万桐眯着眼瞧见墙上挂着的钟,才8点刚过,不讲废话,没有形式主义的会议,效率可真高,回家路过小超市还可以买桶冰激凌解解暑。
市局三分之一的同僚都住在同一个大院小区,万桐晃神的功夫,他们早已结伴一哄而散。8点3分,走出公安局大门,她独自徒步溜达回家的时候,已经把刚买的香草味冰淇淋解决掉。踏进大院三单元一楼,远远看见电梯前站着两个人一半的身子已经跨进去,忙边跑边大喊道:唉!等等,等等!
她成功溜了进去。
万桐低头道了声谢,觑到电梯键数字13竟然亮的,难道是一层楼的邻居?再抬头,对上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脑中下意识生出三个字见鬼了?
第6章
chapter 5
密闭的空间,容易让人产生幻觉(此处划去),下一瞬,万桐反应过来,吸取下午的教训,乖巧喊道:聂队,聂法医。
下班后叫兰姨言姨就好,我们就住你隔壁1302房。早两天聂芷兰就从赵帼英那里得知她们会搬来,说是寻个时间,在家里聚一聚。
啊?万桐抬起眼皮睨着聂芷言表情,对方果不其然慵懒地翻了一个白眼,意料之外没有出言反驳,算是默认?她咧开嘴,爽朗的笑容爬上面颊,退开一步,身子往下弯,近乎垂直,态度诚恳:兰姨,言姨,以后请多多关照!
阿言你看,桐桐和小时候一样乖。
嗯,乖。聂芷言从齿缝里吝啬地挤出两个字,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此时电梯开门,先走了出去。
褚涛比你早半年工作,经验虽不多,但办事机灵,跟着他能学到不少。聂芷兰迈出步子。
遵命!谢谢兰姨。万桐最后出电梯,她瞅见聂芷言立在1302门前,纤白的手指大概正翻找着包里的钥匙。聂芷兰点头,也朝那边踱去。
三室一厅的布局,姐妹俩进屋的第一件事,便是一起走向客厅外的封闭式阳台。左侧靠墙木桌上方悬挂着两张黑白相框,一张是生父聂志峰,另一张则是她们的生母谭芸。
2003年非典肺炎时期,谭芸身为滨南市第二人民医院呼吸内科副主任医师,长期奋战一线,不幸染病身故。女承母业,2004年6月,聂芷言高考志愿填报滨南大学临床医学,聂芷兰承父业,报考公安大学侦查学专业。2009年,聂芷言通过滨南大学研究生统考笔试,却因为家庭的变故,未参加接下来的复试,休学养病。2009年年末,她权衡再三,跨专业选择法医学,并在第二年以复试第二的成绩考入四川大学华西医学院。
六支短香插入铜炉,一缕缕青烟升腾而起。原本和睦美满的一家四口,只余下她们二人相依为命。
读书那几年,英姐帮衬我们颇多,逢年过节就往卡里打钱,桐桐年纪小,刚进队里,很多都需要学习,你尽量别那么冷漠。两人回了客厅,聂芷兰打开冰箱,拿出早上放进保鲜室的猕猴桃,走到料理台前。
聂芷言停在她右侧切水果,皱起了眉:她话痨,比当初吕栋栋话还多。
我说尽量。姐姐递给妹妹一杯刚从奶昔机倒出的猕猴桃奶昔。
知道了,姐。和唯一的亲人相处,聂芷言卸下层层铠甲,是她一天中最为放松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