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看。
可笑又可悲,懦弱又脆弱。
却是他此时唯一能够做到的,自保的方式了。
不知道自己流泪了。
顾景愿整个人都回到了那个囚禁他的小屋里。
太痛了。
那便封闭痛觉。
太黑了。
只能闭上眼睛,根本不去看。
他突然觉得有些冷。
却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只是陷入了过去的幻象中,他知道一切都过去了,只要忘记,他就还是那个活着的顾景愿。
但他动不了。
也阻止不了曾经特意训练、如今有幸还保留着的五感去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他听着龙彦昭在里面爆吼的声音。
眼泪不受控制,簌簌落下。
对,别听了。
求求你了别听他说!
如果程启只是过去,而我也做不回那个程启了。
那么就求求你。
至少只记得那个美好的我吧
一切都是黑暗的。
他好像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自行走了好久。
王宫里的华灯初上和漫天飞雪围绕着他,眼前是一条永远爬不到尽头的道路。
顾景愿觉得好冷。
但就在最绝望最阴暗的时候,他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愿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边炸响,低沉沙哑,带着颤抖的音色。
他的身体被人紧紧拥住。
顾景愿的眼皮颤了一下。
一道光芒随之从缝隙中涌了进来。
顾景愿好像被人带着,双脚脱离了地面。
身体有些颠簸,但有微风拂过他的面颊,温暖,轻柔,这让他多少放心了下来。
带着他的人紧紧环抱着的他腰身,能够感觉一只大手承托着他,那个人不住地在他耳边说着:别怕。
顾景愿依旧没有睁眼,只是也没有很怕了。
他认出来,那是龙四的声音。
龙四是一个可怜的小孩儿。
顾景愿第一次见到他时,便觉得他可怜。
他又很另类,性格莫名乐观,为人也风趣好玩儿。
顾景愿喜欢跟他一起玩。
所以是龙四来找他了吗?
龙四今天又被下人虐待了?为什么他声音哽咽了?
若龙四不是大宜朝的皇子就好了,他便可以跟父王说说,而后将龙四带回家里
家里?他的家在哪里?
对了他没有家。
那他是谁
他又是谁?
他好像,也没有名字
父亲父亲为什么会抛下我,只抱走了弟弟
我不是不详,我也是人父亲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都可以做到。
我可以去练武,可以做得很好
杨晋我好冷。
杨晋?
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杨晋。
果然我是个不祥的人。
父亲说的没错,拥有这种身体的我,根本就不该活着。
顾景愿先前的反应还很平静,这会儿突然又发起抖来。
龙彦昭紧紧抱着他,安抚着他,不顾一切地加快了脚程,直接跃进皇宫,将人带到了宫中最高的楼阁观星楼上。
他将顾景愿放下,对方能自主站立,却也颤个不停。
龙彦昭只能将人紧紧环在怀里,拍着他,叫着他。
而后他拉来了闲置在旁边的贵妃榻,将顾景愿按坐在上面,他从背后抱着他,给他唱曾经哼唱过的那只歌谣。
歌词依旧不知道。
曲调依旧东拼西凑,很乱,还跑调。
但他不敢停。
他手忙脚乱地抱着他,给他哼着歌,擦他的眼泪,不断安慰他。
没事了阿愿,朕在这里
都过去了阿愿。我在这里陪着你,我陪着你呢阿愿。朕永远保护你。
阿愿张开眼睛看看朕好不好?阿愿,朕唱的歌好听吗?
太阳下山了,阿愿。你看啊,外面天色好美。
龙彦昭说着,稍稍调整了一下顾景愿坐着的姿势。
他知道他能听见。只是陷入了梦魇,不想睁眼。
于是便一直给他哼歌,轻拍着他,叫他:
阿启。或者我还是叫你阿启?
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顾景愿的眼皮开始疯狂抖动,身体也颤得不行。
龙彦昭心更疼了。
他知道他不该提,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阿启的骄傲,或许阿启比谁都不愿自己认出他来。
他也不忍心啊
他怎么忍心让阿启再受到伤害呢?
可不这样叫,阿启便走不出来。
他又怎么忍心要阿启一直都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呢?
龙彦昭心疼得快要炸开了,却也只能紧紧抱着他。
虽不忍心,但还是一声声地叫他:阿启。
最终,顾景愿还是睁开了眼睛。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眼里满是躲闪和祈求。
在顾景愿又要闭眼之前,龙彦昭赶紧说道:没事的阿启,没认出你来是我的错,我该认出你来的。
对不起阿启,没认出你不是因为你变得不像阿启了是朕的错。是朕的原因。
他看着他的眼睛:阿启没有变,一点都没有变。若是你变了,朕怎么会又爱上你了呢?朕爱你呀阿启
你救的龙四长大了。
能保护你了。
阿启,你看着我。
这个楼是父皇建给那个术士观星用的。龙彦昭说。
怕顾景愿会冷,更紧地拥住对方,手臂发麻也无所谓,只是继续无比耐心地给他讲故事。
就是那个说朕是煞星的术士
父皇晚年偏心术士,祈求长命之道,朕可不信。
他如往昔一般笑着,语气平静地说:那游方术士明显就是骗子,见父皇不行了,还想着跑。
可是朕怎能放过他呢?他轻柔地将下巴搁在顾景愿的肩窝处,蹭他的脸。
朕回来以后,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术士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