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阿愿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顾源进用极度严厉的眼神看他。
顾景愿没有丝毫犹豫,断然回答:儿子的确不知。
这样说来,皇上手段的确是高,连阿愿都能被他蒙在鼓里。顾源进幽幽说道。
顾景愿直接跪在地上,垂首曰:是儿子办事不力,请义父责罚。
顾源进没有言语,就那般不声不响地看了他半天。
此事只要皇上对那卓阳青吩咐几句即可,不需要有任何大动作,若是龙彦昭想避开顾景愿也完全可以做到。
是以他亦无法确定青年是否提前知道了此事,是否已经背叛了他。
但这也不重要,因为他本来也不全信顾景愿。
他气的还是顾景愿的无用。
起来吧。顾源进说:好在这次是你力荐皇上任用了霍林平,我们也不算全败。
是。顾景愿依言起身,摄政王又道:不过皇上至今不肯信你,阿愿你要自己想一想原因了。
是。顾景愿垂眸。
还有。老狐狸的眼里重新泛起精光,你不要忘了,当初你投靠我是为了什么。杨晋又是因为谁死的。
顾景愿眼眸震颤,如遭雷轰,连面色都白了几分。
待从顾源进的书房里出来,他脸还是泛着白,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呦,这不是顾大人吗?
顾申鸣从不起眼的地方现身,手里拿着个折扇摇啊摇,一脸纨绔子弟的猥琐相。
尤其他脸上还挂了伤,看上去就像是个地痞流氓,一身锦衣华服都掩盖不了他神色上的粗鄙气息。
刚被我爹骂完?
他用扇子拦住了顾景愿的去路,青年不欲与他计较的样子激起了他心里的怒火。
他跟徐弘升不过就是看中了一块地,想要买来建山庄。
没想到那读书人认死理,说是自己家祖产,死活不愿意卖。
顾申鸣最讨厌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干脆就使了个小动作,直接将那田宅土地划了过来,占为己有。
这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了,根本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好在,那件事徐弘升才是主谋
他发觉事情不对之时便极力推脱了责任,暗示徐弘升一个人扛下来,最后并没有牵扯到他身上。
但即便是这样,顾申鸣还是被他爹狠狠地骂了一顿,差点没被施了家法!
顾申鸣本就又委屈又恨,更何况那日,他闻讯跑去跟卓阳青理论的时候,他还被对方的人给打了一顿,现在脸上还挂着伤!
卓阳青打他,他自然是打不回去了。只是如今见了顾景愿,一想到他与杨林关系密切,便总觉得这件事情顾景愿也脱不了干系,很是想把这气撒在青年头上。
但纵使心中有气,这次刚刚闯了祸,顾申鸣也不至于蠢到在他爹的书房门口做混事。
他低笑地撂下狠话:顾景愿,本少爷就要看看你到底能高贵到几时。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收留你。
顾申鸣离开以后,顾景愿一个人走到了花园中。
他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只是面色极为苍白,寒风冷月中,他扶住假山,身体直接靠在那上面。
反胃。
恶心。
有点想吐。
顾景愿喘着粗气。
没什么的。
他只是不大喜欢撒谎。
即便玩弄权术都不过是正常手段,但他有时候还是会觉得恶心。
方才顾源进的房间有些热,他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如今被冷风一打,倒是清爽了不少。
他就靠在那里,歇了许久,终于感觉好些了。
只是又有些冷。
待气息彻底平静下来,顾景愿重新直起腰,他闭了闭眼睛,对着周遭的黑暗说:出来吧。
周围并无反应。
顾景愿只好无奈道:我知道你在,影二。
这时候才有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地落到顾景愿的面前。
黑衣黑面罩,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出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顾景愿随意抬手,摸了把身边的松枝:是陛下派你来的?
浑厚的男声响起:圣上担心顾大人会被为难。
既是如此,我早已没事了,为何还不走?顾景愿问。
男声停顿了片刻,答非所问道:顾大人是极洒脱俊逸之人,为何一定要参与进这权谋争斗之中,苦苦为难自己?
顾景愿说:这是我的事。
那男声却说道:左右逢源逢场作戏,还要忍受众多骚扰,顾大人,你
影二。顾景愿骤然打断他。
他眨了眨眼睛,一切情绪尽数掩埋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底,顾景愿转身就走。
影二却不依不饶,在他背后说道:我只知道若是影一在天有灵,也不想看见你像现在这样勉强自己
寒夜里,顾景愿紧紧握着手里的一把松针。
粗糙尖锐的枝叶一点点陷入掌心,有鲜红的、斑驳的液体渗出掌心,顾景愿一无所觉。
勉强吗?
不算勉强吧。
至少他在这世上,还有可以去完成的心愿。
好像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季,一身甲胄的俊朗青年问他,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那时候顾景愿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父亲不要独宠弟弟,不要抛弃他。
但那显然是奢望,不是愿望。
于是他也问青年,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记得对方的回答是
顾景愿薄唇轻启,语气固执而又淡漠:不要透露给陛下我与杨晋的事。
说着,他抬步离开了这个院子。
背影单薄如纸,青年的步履有些摇晃。
像随时都可能消散。
一边走,顾景愿一边抬首望着天空。
那天一望无际,深邃黑暗,杳杳地闪烁着几粒不甚明亮的星光。
星光随着他的步履而变得有些颠簸,顾景愿对着它们呵了口气,又轻轻地扯起唇角。
再等一等。
会很快的。
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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