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住曲双,尽力掩饰自己的异样,沉着声音说,“院内机关重重,莫要贸然追出去,以免伤了自己人,今夜才开始,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曲双听从霍珏的话已经变成了本能,虽然刚才在窗外叛逆了那么一下子,但是听到霍珏这么说,他立刻停住。
他一停,跟着他的弟子们自然也就都停住了。
他们都在等着霍珏吩咐,可是霍珏心中却在担忧“她”能不能逃得掉,会不会闯入他亲手设下的杀阵。
霍珏咽了口口水,将动乱的心神勉强稳住,说道:“不要贸然离开雪松院,焉知这不是一个陷阱?”
“可是少掌门,你知道刚才在屋子里的是……”
“曲双!”霍珏厉声截断他的话。
曲双一愣,霍珏连忙又说:“要弟子们先出去守阵,设法探听修律院那边的动静,今夜不对劲。”
曲双被霍珏吼得脑子清醒了一些,他一想,确实刚才冲动了。这个当口,他们死守雪松院才是唯一有胜算的办法,他被一个小傀儡给扰乱了心神。
之所以刚才那么冲动,也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将穆晴岚当成过什么厉害人物,甚至因为她的出现极其恼怒。
少掌门对她仁至义尽,她竟然伙同那些人图谋不轨,实在可恶!
弟子们迅速被派出去,曲双冷静下来赶紧到霍珏身边,扶着他手臂将他扶上轮椅,一边检查一边问:“少掌门可有受伤?刚才那个傀儡有没有伤到少掌门?!”
霍珏悄无声息将自身同归于尽的阵法毁去,正要问曲双看见了什么,一听曲双这么说,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的方向,问:“什么傀儡?”
曲双看着霍珏被那傀儡亲过的手指,凑近了没有瞧见伤口,这才愤愤道:“就是穆家替嫁过来的那个傀儡,穆晴岚啊!”
“亏得少掌门可怜她,为她思虑到了极处,她竟然伙同那些人,竟然借着少掌门给她逃命的符文密令,钻到少掌门的屋子里来了!定是替那些人盗取法器的!”
“你是说……你看到了刚才在床边的人,是穆晴岚?”
“除了她还能有谁有这满院阵法随意穿行的符文密令?”曲双说,“我在外待命的时候看到阵法被触动,却并没有引得攻击符篆燃烧,就知道不对劲!”
“幸好我开了符文境看了一眼,否则她定然要伤了少掌门!”
“她是不是想动少掌门颈上法器?”曲双说,“痴心妄想,他们这辈子也别想拿到真的重生池!”
“一群背叛宗门倒行逆施的叛徒,天道在上看着呢!”
曲双在咒骂今夜反叛的人,霍珏听了曲双的说法之后,却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不会动,连呼吸都不能了。
曲双说刚才……床边的人是穆晴岚。
可是他明明在曲双他们冲进来,那人消失之前,闻到了他每夜都会闻到的草木清香。
他不会认错的。
霍珏脑中如同翻滚着沸腾的岩浆,心似被滔天而起的狂风裹挟,可一切一切的惊涛骇浪,都被他自己牢牢封印在他一具残躯之内,不动如山。
他白纱后的双眸泛上红,酸涩疼痛,却也只遮盖在那片纯白之下,谁也愧不见。
他想起了穆家替嫁的傀儡穆晴岚自从上山之后的所有事,每次都积极求见,满口的yín 词浪语,却一次都没有过妄图偷盗法器的可疑之处。
穆晴岚看到自己只会说喜欢,只会想方设法亲近,而“她”也从来除了亲近和帮助之外,没有对他表露过任何的诉求。
细细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占据曲双的身体,给自己做吃食,照顾自己。
穆晴岚千方百计见自己,却总是被他拒之门外。
因此她只能用另一种形态出现,不敢在他面前说话。
她们都喜欢在他感觉到难受的时候,给他施清洁术。
他曾经惊鸿一现的疑惑现在都稳稳重合,霍珏过了许久,憋到心脏都开始疼痛,才慢慢开始呼吸。
缓缓地吸入,再缓缓吐出。
曲双骂完了那些叛徒,在等霍珏的吩咐。
霍珏把微微颤抖的指尖藏起来,缩在袖口里面,然后平复呼吸,对曲双说:“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什么?”曲双疑惑。
“穆晴岚,未必是穆晴岚。”霍珏一语双关。
穆家知道送来的傀儡已经不是傀儡,而被什么别的东西替代了吗?想必是不知道的,否则他们不会费尽心思地拿送穆晴岚的母亲上山来做借口。
“什么叫穆晴岚不是穆晴岚?”曲双脑子时灵时不灵,大多时候是不灵的,听不懂霍珏的哑谜。
霍珏本应该将一切都告诉曲双,比如这段时间他身体能抗住,甚至往好的方向恢复,是因为每天半夜,都有一个“妖邪”用不明汁液在哺育他。
霍珏满心都是事无不可对人言,一开口却是:“你看到的穆晴岚不一定是真的,兴许只是妖物幻化。”
霍珏心如擂鼓,不敢看曲双的方向,垂着头扣着自己的轮椅扶手,连肩膀都微微塌下来了。
要是霍袁飞还活着,或许能看出来他自小带大的儿子这样是心虚。
霍袁飞或许还会觉得稀奇,因为他儿子从小到大,也没有心虚过两次。
但是霍袁飞不在了,没人能看出霍珏是怎么回事儿,他的面皮上依旧是惯有的沉稳肃穆,没半点为妖邪开脱的鬼祟。
他不想让曲双知道穆晴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