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屋,盛玉宸就迫不及待地脱下外套,胡乱地往地上一丢,柏秋池跟在他身后,一路捡,像在装游戏装备似地。
“别脱了,你准备全脱光呀?”
盛玉宸解纽扣的手一顿,他猝然逼近柏秋池,恶狠狠地瞪了他几眼,咬牙切齿道:“你管我脱几件?你家住海边呢?还是你是郑和,家住大西洋呢?”
柏秋池的目光逐渐锐利,他不由前倾,俩人便贴得更近。
“看......看什么?!”他凑得愈近,身上那股木质香就愈发明显。盛玉宸闻着脑袋空茫,心烦意乱,双商急速下降。
“小文呐,是我大学时候的学弟,家里有些钱,就想入行玩玩投资。”
“我对他没有什么想法。”
柏秋池盯着盛玉宸的薄唇,目光流连忘返才再度扬至眼睛。他抬起手,盛玉宸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柏秋池微勾唇角,待笑意延荡消失后,才覆上盛玉宸的额头。
“没复烧,冷汗也消了,去洗个澡睡觉吧。”
柏秋池收手的时候,掌心故意在额头上多停留了几秒,他微拱手背,指腹不免在肌肤上黏腻了几下。
“.....”盛玉宸睁开眼,柏秋池已经抱起外套掠过了他的身边。
盛玉宸张了张嘴,想说话又吞下了声。手指都纠结出了手汗,只好忿忿地转身进了浴室。
“和我说干什么?谁关心他是谁?鬼个学弟,好弟弟还差不多,当我瞎啊!”
热水如泉涌狂喷,噼里啪啦地浇在前胸后背。盛玉宸野蛮地抢过沐浴露,暴力地揿了好几下,胡乱地抹在身上。
“还小文,哪个文?蚊子的蚊吧?柏秋秋,你是雷达驱蚊剂啊?
盛玉宸骂得正上头,全然控制不住揿泵头的力,他加了一把又一把。
“我去!”
盛玉宸一低头,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浑身都快浸没在白泡泡堆里,就连脖子上都围了一圈。他赶紧拿下花洒,调大了水量就往身上冲。
盛玉宸把沐浴露倒出了洗洁精的效果,刚灭了一串,又冒起一排。
“.......嘶!烫死了!”水温突变,水气氤氲蒙上全身镜,热气愈升愈高。盛玉宸被烫着了手,手臂立刻红了一片。
他火速跨步上前,摸向开关,谁料,地砖上的泡沫尚未散尽,盛玉宸一脚踩上,湿滑程度超出了他的预判。
“......嘭!”
透明玻璃移门受到重击,上头除了氤氲,还有人影憧憧。花洒仰面,水柱狂飙。
巨痛从下肢急速布满浑身,尤其是脊柱末段,压根儿完全不能动弹,刺痛极其难忍。盛玉宸瘫坐在地,伸直了腿也动不了。
“啊!”盛玉宸企图撑着扶手站起,然而手臂无法吃力,青筋爆在手臂上,颤抖异常。连同指甲盖都快崩出了缝。
盛玉宸严重怀疑自己摔断了腿,接下来要在轮椅上度过余生。白色成团的热气像也在扼制他的呼吸,盛玉宸困难地眨了眨眼,一张嘴都吸不进新鲜气来。
“盛玉宸?盛玉宸你在干嘛呢?”
盛玉宸的手指骨节蓦然发白,惊愕之余,连嗓子都破了音。
“你别进来!柏秋秋!”
“你没事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盛玉宸抓紧了花洒!对准门口就飙。
柏秋池还来不及走到淋浴房,劈头盖脸先是一顿浇,水流过大,打在脸面上竟火辣辣的疼。
“出去!柏秋秋!你敢看我!我把你眼珠挖了!”
第40章
“盛玉宸!你发什么疯啊?!”
柏秋池抬起手臂挡到脸上,水势不减反增,像鞭子般一遍一遍地抽。他反射性后退半步,压根儿睁不开眼。
“出去!你滚出去!”
盛玉宸激动到破音,身上残留的水珠逐渐消散,牙齿磕绊了舌头,不慎咬过,连说话都哆嗦。
柏秋池偏过脸,正欲往外走,方才还抽打在身上的巨痛莫名消失,连带着的花洒攻击竟也歇了火。
他迟疑了几秒才缓缓地放下手。
“.....什么瘪孙玩意儿!”
盛玉宸使劲甩着花洒,那猛劲儿像开了二倍速,零件都快破盖而出。他转身扯住水笼头开关,疯狂地左右摇摆,花洒仍旧像朵蔫儿了的花,垂头丧气地拖曳在地。
勉强挤出来的几滴水都够不上半瓶眼药水。
“盛玉宸。”
“啊——!啊————”
盛玉宸抬头一看见柏秋池,仿佛清明活见鬼,冬至撞了邪,发出惨无人道的嚎叫。他破釜成舟,背水一战,只能使出最后一招——抓紧花洒就往柏秋池脑袋上抡,抡他个神智不清,尿滚尿流。
人在陷入绝境时,往往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置死地而后。
柏秋池只觉眼冒金星,脑中有一瞬间的缺氧,身体忽然失衡,重心难稳!
盛玉宸乘胜追击,趁虚而入,加大猛力,又是一抡。
手无寸铁的柏秋池怎能抵过心狠手辣的盛玉宸。再经过这前后夹击一番,柏秋池同志终于抵不能抵,朝在盛玉宸同志的花洒下。
“.......”盛玉宸眼前一暗,肩上一沉,胸口一震,两手一摊正正好好地接住了柏秋池。
本来是一外一里,咫尺天涯;现在反倒是耳鬓厮磨,肌肤相贴。
柏秋池紧阖着眼,眉头紧锁,额角肿了个大包,红印明显。他歪着头靠在盛玉宸的侧颈里,身上的衬衣还没来得及换,立刻就黏上了一大片水。
盛玉宸面如死灰,像只被卸了腿的瘟鸡,瘫坐在原地。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怀里还抱了个衣冠整齐的男人,怎么看,这都是个扫黄打非的现场。
盛玉宸掐住柏秋池的肩膀,企图将他往外推,奈何神经痛威力无比,十指连心,尾椎骨也跟着剜心般地痛。
“我他妈.......”盛玉宸气到都憋不出脏话,稍一用力,就能痛到他改姓。这要放在战争年代,盛玉宸同志已经在画押伏罪了。
“....嘶。”
怀里的人莫名一动,喷洒而出的吸气声挠痒了皮肤,盛玉宸歪头一躲,脸色却在刹那僵硬如石。
柏秋池企图睁眼,可一旦牵引眼皮,太阳穴就跟着抽痛。柏秋池下意识地去抓盛玉宸的腰,借着力才撑起身体。
“.......”
在盛玉宸三十年的人生认知里,没有‘尴尬’两字。他一贯不要脸皮,心理素质强于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不管发生什么破事,他都有一套洗脑包,眼皮一阖,嘴皮一张,张口胡来,就能糊弄过去。
然而此时此刻,此分此景,他甘愿自焚成灰烬,自行迈腿跳深井。
自己的腿正抵着柏秋池的腰,不可描述相连,且全被人看了个精光。
“嘭!”透明移门又受到人影重撞,在一阵堪比地震的动静中,柏秋池终于踉跄着夺门而出。
“......能帮我拿件浴袍吗?我动不了腿了。”
脸皮已经烂成凉皮,薄成饺子皮了。横竖皆是一死,盛玉宸索性露出赴死之笑。
柏秋池跑得太猛了,减速刹车时属不易。他扒紧门沿,手指骨节越绷越白。
门沿上被刮出了好几道印,可见来者内心的复杂之情。
柏秋池僵硬地拿起水池比上的浴袍,倒退着往盛玉宸的方向走。
“快点!”柏秋池意识到了嗓音里的失态,却不可自控。他背着手去送,手抖得厉害,俩人都没敢看对方,十指却在无意中相碰。
那一触如同火烧油,俩人同时惊呼,浴袍堪堪地挂在门槛上。
盛玉宸火速捡起浴袍,匆匆抖开了往身上罩。窜在腰上的腰死活系不上,盛玉宸越咋呼,手越抖。
“啊——!”盛玉宸一嚎啼,柏秋池就回了身。他想都没想,弯下腰揽过盛玉宸的手臂搭到肩上,紧接着将他一把抱起。
盛玉宸不得不搂紧了他,嘴唇都快憋成了番茄色,沾根薯条都嫌酸。柏秋池也意外地没有吭声,他小心翼翼地抱着盛玉宸上楼,等陷了床,才松开手。
“我带你上医院,拍个片,别骨折了。”
柏秋池一松手,盛玉宸又疼得龇牙咧嘴。他拉住柏秋池使劲摇了摇头。
“不会是骨折,我估摸着是扭伤了。”
“那也得去看看,做个检查,我好.....你好放心。”
柏秋池低垂着头,视线落在盛玉宸已经高肿起的脚踝上。
“.....要去也明天去吧,你今天也受了不少累。”
盛玉宸收回手,视线尴尬地盯着地毯,声音愈发憋闷。
“我不累。”
盛玉宸身上一暖,再抬眼,上身就被裹紧了外套。
“上来,我背你。”
柏秋池又再他面前蹲下,一件衬衣被水渍浸透了,化了好大一滩。
“你快换衣服,穿湿衣服要感冒的!”盛玉宸面露着急,他无措地往四周看看,正巧床铺上有件睡衣,盛玉宸眼睛一亮,倾身去勾衣领。结果一挪身子又尝到爆痛的滋味。
“你乱动什么。”
柏秋池拉开床头柜,本想翻出一瓶红花油,结果只有润滑油。俩人的视线不免又撞在一起,盛玉宸先行避开。
“谁乱动啊......这不想给你拿衣服嘛。”
柏秋池翻箱倒柜的动作一滞,他瞥了眼盛玉宸微敞的领口,眼色逐谙。
“......”柏秋池凑近去捞衣服,盛玉宸避无可避,四肢呆板地抓紧床单,连吞咽的动作都被禁止。
“....我让医生来家里。”盛玉宸的瞳孔猛缩,眼皮不由自主地一颤,柏秋池垂眸撤开距离,转身就去打电话。
盛玉宸呆坐在床边,鼻息间还能嗅到柏秋池的气息。他抓紧浴袍,低头的瞬间心里猛然一咯噔,仿佛车轮碾过水泥坑,心脏跌宕起伏,直线下坠。
“玉宸,医生说马上就到.......”
“你别进来!”
门口忽然有了动静,刚透出一条缝,盛玉宸火急火燎地扯过被子要盖到身上,一脸惊慌失措。
“你在家里埋雷了?怎么哪儿哪儿都不给进。”
柏秋池一把推开门,跨步闯进来,盛玉宸惊叫着去扯被子,柏秋池眉头紧缩,作势要扯,盛玉宸死活不肯,争执之下,还是柏秋池得了势。
“.......”盛玉宸恨不得打开窗户就往下跳,无奈尻部受伤,一动牵发全身。
“血气方刚啊,盛玉宸。”
柏秋池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地撩下被子,虽面上故作淡定,实则也快类比煮熟的红蟹。
“......我他妈这个年纪不血气方刚,还等着枯树时再开花啊。”
盛玉宸绝不甘拜下风,脸皮早在浴池里就掉了个精光。
“.....正巧,我也是。”
柏秋池声音微哑,情绪在昏黄的床头灯下默默游走。
第41章
柏秋池的半张脸隐没在灯光后,光影交替反倒柔和了五官。他稍一动身,床榻就凹陷得更深。盛玉宸连气儿都不会喘了,从下颚到嘴皮都快绷成钢丝。
“巧.....什么正巧......”
盛玉宸费了死命劲儿,才将这张嘴皮撑开了蹦跶出两字来。
“你想干什么?!”
盛玉宸惊恐万伏,瞳孔骤缩,红血丝都快撑破眼底。
盛玉宸身体一歪,径直后仰躺在床上,因速度过快,背脊撞在被面。
“...柏秋秋!”
柏秋池紧抓着盛玉宸的手腕,手指骨节都因用力而绷白。盛玉宸五指微垂,指甲盖都变了色。
盛玉宸感觉到胸腔上的负重,呼吸都变了调,视线无处可躲,不得不与柏秋池对视。
柏秋池紧盯着盛玉宸,目光晦涩,他抿紧嘴唇,似在酝酿要下个决心。
“你他妈要搞就快点!”
盛玉宸心一横,察觉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脑袋里就嗡声大作,心跳超速到都够格判为早搏。
“.....我的腰.....刚才也扭到了。”
“......”柏秋池咬了咬嘴唇,顺势倒吸一口冷气,他脸色瞬变,逐渐变白。
“借把力。”
盛玉宸的手腕处又传来一阵痛,皮肤都被拧成一团。盛玉宸还来不及痛叫,手腕即被松开。
“唉。”柏秋池躺到盛玉宸身边,手揉在腰部,发出几声呻吟。
“盛玉宸!”柏秋池徒然睁眼,嘴角一咧,痛呼出口。盛玉宸睨眼,脸上像被浇了一盆墨,黑黢黢上画蛐蛐。肌肉表情也甚是扭曲,笑容不带温度,勾笑不牵连嘴皮。
盛玉宸充耳不闻,揪起柏秋池腰上的某丁点肉,恶意地扭转。
“.....盛玉宸!你别太过分!”
柏秋池越想躲,身体越是挪得快,腰部抽搐之下,疼痛加剧。
盛玉宸冷笑一声,本能地想要抬腿踹他,奈何一动身体,现实教会他做人,苦痛教会他低头。
“抽着了吧?”
“滚!”
盛玉宸忿恨地怒斥,心理同身体的双重折磨加猛了火。正逢楼下门铃声起,柏秋池扶着腰艰难地下了床。
“嘭!”抱枕紧跟着柏秋池身后堪堪落地,柏秋池摸了摸后脑勺,不满地瞪了盛玉宸一眼。
“白眼狼!”
“蔫黄瓜!”
盛玉宸的脸半红半白,刻满屈辱与气愤。他狠剜柏秋池好几眼,恨不得飞出眼刀剜他一身伤。
楼下铃声大作,急促地追。柏秋池气极,抓着墙慢慢地往楼下走。
“.....还好只是扭伤了,并没有骨折。我开几副药抹抹,下周再去我那儿拍个片。”
邵赟目光专注,他再三确认后,从包里翻出几盒药递给柏秋池。
“我的腰也扭到了,替我也看看。”
邵赟递药的手蓦然一顿,目光在柏秋池和盛玉宸之间无声地来回,忽而露出狡黠。
“这么激烈啊。”
“放屁!”盛玉宸又被踩了雷区,引爆不过瞬间,要不是疼痛阻拦着他,他一定已经弹跳三公尺高,再抬腿对准别人的天灵盖狠狠捶下去。
“走,咱去隔壁屋说。”
柏秋池轻扯着邵赟的手臂将他往外送,盛玉宸抓起被子就往头上罩。
他颜面扫地,威风抄底,大哥变小弟。盛玉宸在黑漆漆的被子洞里看了眼快偃旗息鼓的二弟,悲从中来,不可自拔。
“柏秋秋,我和你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