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秋池脸色依旧,眼底闪过一抹极其短暂的寒意,不偏不倚地剜过盛玉宸的脸面,又带过皮面沙发上的那只手机。
他没答话,连嘴皮都没嚅动,连张口的企图都没有。他就直勾勾地望着盛玉宸,不声不响,像是听不见。
盛玉宸心口拱着的一把火彻彻底底烧了起来,烧到喉咙口,不得不发。
“.......!”
盛玉宸睁目,快把眼皮都要撑破。他猛地一扯手,却死活没能挣脱。
在盛玉宸出手的刹那,柏秋池先快一步钳住了他的手腕。手腕顿红一片,骨节纷纷凸立。
“你他妈放开我!”
盛玉宸大发雷霆,脸涨脖子粗,柏秋池稍稍松了些力,但没有彻底松手。
“你打不过我。”
“我.....打死你这个娘炮唧唧!打成比麦兜更像猪的猪!还柏秋秋,你怎么不叫柏冬冬,柏春春啊?!索性叫柏一年四季好了!”
盛玉宸彻底失控,他激动得不能自已,声带往死里提,一声高过一声,震得车窗玻璃瑟瑟发抖。
柏秋池终于憋紧了眉,耳朵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摧残和负荷。声波攻击延伸到任督二脉,柏秋池手一抖,盛玉宸的手失了重心,一下跌落。
手掌跌在大腿上疼得他吸了好几口气,盛玉宸正呲牙咧嘴,柏秋池突然冷冷地说:“你找人查我了?”
盛玉宸本正揉着自己的手,疼痛还没消,这一句问话又是添了把柴,火势愈来愈旺,有灭顶之灾。
“你一个骗子,我他妈不查你?!”
“我骗你什么了?”
柏秋池睨着盛玉宸,眼神冷若冰霜,眼底横穿痛苦,只是盛玉宸视而不见。
“你根本不叫.....”
“改名字犯法吗?我十八岁就改名字了。因为本名会造成性别混淆,我就去改了。你以为呢?我改名是为了接近你?是要骗你的钱?还是贪图你的权势?”
柏秋池越说声音便越冷,他背抵车门,眼底的红血丝竟也瞬积地越来越红。他的手早已握紧成拳,在数次的克制中忍耐着不禁颤动的手。
“难道不是吗?不是贪我的钱,你会爬我的床?心甘情愿被我睡,张了大腿隔天又爽爽气气地签那份合同?”
盛玉宸露出讥笑,薄唇尖刻地瞄准柏秋池,甚露鄙夷地打量他某处,不留情面。
“...咔嚓。”这声儿是从柏秋池的左手传来的,手指被凹成别扭的形状,无力地垂吊。
柏秋池慢慢地掀起眼皮,突升的杀气席卷而来,似乎是不打算再存留。
“......我说过了,我们没有睡。”
盛玉宸压根儿不信,心里的不爽完完全全地掩盖了理智,将他心里那点最刻薄的东西全挖了出来。
“你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车载屏幕上的数字倏忽一亮,发出微弱地报鸣。柏秋池转头再次看向盛玉宸,弯曲的手指还藏在拳头里,最终耷拉了两下,他才逐渐松开五指。
“.......”冷风顺着门缝偷跑而入,激起颈后的鸡皮疙瘩。盛玉宸下意识地拢紧了外衣,但没再分给柏秋池一眼。
“嘭——”随之带走的是骤然空缺的侧身之人。
柏秋池受伤的手垂在身侧,衣袖遮掩住了大半个手掌,背影却挺直,不容弯折。
背后猛袭起灰,轰隆声造势来势汹汹,转眼就不见踪影。
.盛玉宸家
天色瞬变,突生暴风骤雨,急雷忽来。墙上的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半,客厅笼在一片悄无声息地黑暗中,只有玄关处歪着的四只鞋提醒着屋子里的动静。
屋内如胶似漆,翻云覆雨,一张软塌越陷越深,伴着肆意又久违的黏腻。
他们全情投入,以至于完全听不见屋外的声音。
“.....哒....哒。”水滴堆在伞尖,一旦被收拢,就淌流不停。
他在玄关处驻足,迟疑半晌,才默默地脱了鞋,赤脚踩上地板。
他踩过的每一处,身后都跟着一大窜水珠。外面瓢泼大雨,伞根本不顶用。
他没有开灯,但凭着对这间屋子的熟悉,摸索到了楼梯口。他慢慢地走,等走到自己那间客房前,他本想按下门把手的掌心先是一抖,隔壁房门没有关紧,声音难免外露。
他咬紧牙,一下子把房门推开,迅速地闪了进去。
他的东西不多,除却一些衣服,还有电脑等东西。他动作利索,很快就收拾好了,他把包甩上肩,再摸出门后,和俩人打了个正着。
“你怎么在这里?”话是乔霄问的,他套着宽松的衬衣,纽扣都还没系好。
盛玉宸见了柏秋池也是一怔,但瞥过他身上的东西,立刻又恢复厌嫌。
“别落下东西啊,工资会在明天中午前打给你。”
说罢,就转过了身,刚走两步又想起来钥匙还在柏秋池手上,于是又回了头。
“合同,合同给我。”
柏秋池白着脸,神色颇冷。
“什么合同?”
柏秋池完全没看乔霄一眼,他盯着盛玉宸,声音逐又低了几分。
“.....我和你签的那份合同。”
盛玉宸一脸不耐,全身都刻着厌恶。他催促着柏秋池快走,可柏秋池十分坚持,就是不肯走。
盛玉宸对柏秋池没有一丁点耐性,脾气说爆就爆,他刚要张口,只听乔霄漫不经心地说:“很晚了,快点吧。”
他撂下这句话,眼神阴差阳错地撞上了柏秋池,接着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悚然的笑。
盛玉宸垂眸,沉默几秒后还真进了书房。走廊天花板上的灯没开,只有房间里床头柜上的台灯在隐隐透光,过于黄澄,反而不显温馨,鬼鬼祟祟地投在着走廊里,显得诡异。
“我上次就说了,他看不上你。”
乔霄拨咬着指甲,嘴角陷下一笑,露出他惯用的拍硬照时的表情。人畜无害,甚至有点隐隐地可怜。
柏秋池一言不发,他置若罔闻,眼神里拧着一股劲儿,想是下定了决心。
乔霄叹了口气,顿露出怜悯。
柏秋池的眼睛蓦地一亮,随着盛玉宸越走越近,他往前走了一步,迫切地伸出了手。
“你拿着了,走吧。”
柏秋池迅速地翻了下合同。末页已被盛玉宸敲下了章,写着废除。但柏秋池的眼神却渐渐柔软,还裹着莫名地.....轻松。
柏秋池将合同小心地放进包里,他下意识地垂头,望见那穿着拖鞋的俩人,独独自己光着脚。他忽而感觉冷,赶紧缩了缩脖子,快步掠过俩人,急匆匆地下楼。
那些人定时在嘲笑他狼狈逃开的背影,讥讽臆想着他的怯懦,然后关了灯,第二天再也记不起来。
就像落下的镰刀,被砍下的头,像蝼蚁一样不值一提。
第24章
“你去哪儿了?”
黑漆漆的屋内幽幽地透出声儿来,乔霄走近了才看见隐隐飘忽的白烟。
“你怎么不开灯?”
他的态度透着不耐,揿开关的手颇用力。
“啪嗒!”——吴若菲抽烟的动作并未中断,她陷在沙发里,双腿随意搭着,瀑布般的黑发散在胸口,媚态渐浓。
乔霄背着身在解衣扣,脱到一半,动作一顿。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啊?”
他骤然出手,要去抓吴若菲的手腕,但扑了空。
吴若菲抬手捻灭了烟,她随手拿起外套披在肩上,耳后残留的余香无意散发。
“你到底去哪儿!”
乔霄不由地提高了些音量,吴若菲伸直了腿,将鞋踩稳。末了,她才回过头轻笑。
“你见谁,我就见谁啊。”
这雷落得猝不及防,只是引线还没拉,没有即刻爆炸。
“嘭——”这一记甩门比刚才揿开关的力道要凶,冲着乔霄的面门猛扇,逼迫他踉跄了几步。
乔霄脸色阴沉,瞬间失色。
.柏秋池家
吴若菲熟门熟路地进了屋,刚脱了鞋,就被隔空丢了包烟。
“哟,不是不抽烟吗?”
吴若菲精准地接住,她利落地拆了包装,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手怎么了?!”
吴若菲走到柏秋池身侧坐下,瞧见他半蜷的身体,眼神一凛。
柏秋池嚅了嚅嘴皮,气儿似乎没顺得通,密汗在脸上敷了好几层。
“.....小吴,烟往那边撇撇,呛人。”
柏秋池伸手戳了下吴若菲嘴里的烟,吴若菲吸了口,再腾出手抽走。
“是你让我抽得,又嫌呛鼻。”
吴若菲不满地腾出一指点点他的额头,柏秋池小声嘀咕,但疼痛牵引全身,他咧嘴倒吸了一口气。
“秋秋,你有没有去医院看呀?”
吴若菲不敢碰触,只得反手覆上柏秋池的脸,替他抹把汗。
柏秋池点点头,吴若菲又忍不住数落他,柏秋池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吴若菲的肩。
“我不打算等了。”
吴若菲顺势枕上柏秋池的肩,闻言,她抬眸横了柏秋池一眼。
“怎么说?”
柏秋池盯着眼前黑了屏的电视,眼底暗潮汹涌,层层浪已掀。
“两年四个亿的对赌,我要缩短到一年里完成。”
“什么?!”
吴若菲伸手就拧柏秋池的耳朵,长发一并挠着其颈脖,柏秋池闪身要躲,却失败了。
“秋秋,你玩真的?”
柏秋池微微抬颚,他稍许勾手,将吴若菲搁在烟灰缸边上的烟拿了起来,他凑到嘴边吸了口,竟意外地没被呛到。
柏秋池半眯着眼,嘴唇微抿呼吸,白烟断断续续外显。
他转头朝吴若菲眨眼,但笑意却不见底。
吴若菲身边没有什么朋友,柏秋池是她仅可以推心置腹的一个。柏秋池亦是,俩人之间可以交换所有秘密,就连柏秋池的性向,吴若菲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人。
“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咱们院儿里一小孩,知道你怕狗,还牵一大狼狗追着你跑吗?”
柏秋池换了个姿势,顺便按了按发酸的颈脖。
“我记得!后来你......”话说到一半,吴若菲突然没了声儿,她下意识地抓住沙发皮面。
后来,柏秋池抄了板砖就和那小孩打架。把人家打落了三颗牙,额角皮肉绽开,逢了好几针,哭着喊着求饶再也不敢。
“我妈总说你最省心,他们都不知道最狠的就是你。”
吴若菲又靠上柏秋池的肩,她嗅到了柏秋池从前的味道。那带着狠劲的笑面虎正咄咄逼人,之后的每一步都会不留余地。
柏秋池听了哧哧地笑,食指捻了捻香烟,落下点灰。
“况且.....”
“他这么欺负你,我也忍不了。”
吴若菲眼皮战栗,心里分明是一揪,可她却故作轻松地打了柏秋池一下。
“柏秋秋,你是不是爱我?”
柏秋池面不改色地点了点烟,他稍稍动动肩揶揄道:“影后,你膨胀了。”
趁着被爆揍的档口,柏秋池只能以枕头抵挡,俩人的目光在某一刻相撞,某个想法不谋而合。
“.....他很快就永远翻不了身了。”
窗户上忽落水珠,先是小颗的,逐又生成水柱噼里啪啦地打。风雨晦旻,腥风前兆。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直到第二天一早也还没停。
柏秋池的手停顿在微博热搜的界面上。他移开指腹,界面上露出某个人的头像。
“若菲姐姐一直对我很好,教会我很多东西。我们一直都是非常好的朋友,以后也是。感谢各路朋友们的关心。”
寥寥几行字的量已经到了两百万,评论更是二十多万余。柏秋池挪开评论,近乎清一色都是控评,而转发中的评论倒是五花八门。
“这是分手了?!”
“我靠!都被拍到那么久了没放一个屁,现在开麦了?蹭我姐姐热度要资源,要点脸吧!”
“我猜金主又和他复合了!”
“乔.绝世芳草天.白莲霄!吴姐快跑!”
柏秋池又随即点开吴若菲的微博,尚未发声回复。但置顶微博下也已堆积了将近二十万的评论。
“姐!他配不上你!你可是影后!要走花路的!”
“乔婊让我吐了!吴姐冲鸭!二金压身!男人算个屁!”
“婊粉快滚!别烦我姐!我姐二金!你家也有二金——二个金主!”
“乔粉内涵我姐年龄大?我姐三十出头就拿下二金,你家麻雀都没长齐,二十出头就要凉了,先哭自己吧!”
手机屏幕蓦地一暗,柏秋池趿着拖鞋走到水池前,他捞起酒瓶,将沾在瓶身的碎冰甩去些,他单手持着,酒液冒着白泡沫汩汩而出。
“我也要喝!”
吴若菲红肿着眼睛,赤着脚站在沙发上,柏秋池瞥她一眼,捧起一杯走到她面前。
“怎么是热巧啊?我要这杯!”
吴若菲伸手要去抢柏秋池手上的香槟,柏秋池随手往高柜上一搁,他撩开吴若菲脸旁的碎发,替她别到耳后。
“别哭,傻姑娘。”
这一句反倒敲开了吴若菲的泪腺,她一皱鼻子,眼泪失控地发泄。柏秋池抬手按住她的脑袋靠向自己。
“按我的推测,盛玉宸手上的几个资源都会排给他。他本来也没承认你们的关系,就算是被拍到了,抵死不认,也脱不了多少粉。”
“他应该很快又可以再翻红。”
柏秋池微微侧过脸,他温柔地抚了下吴若菲的头发,眼色却愈发清冷。
吴若菲抖得厉害,她不得不再拥紧柏秋池的脖子,她腿软得厉害,后背的冷汗一层层涌上。
“但那也没用。”
吴若菲抬起了头,她胡乱地抹了把脸,声音还有些抽泣。
“秋秋.....我.....”
“我敢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乔霄。”
柏秋池满面笑意,甚露腼腆,可却叫人头皮发麻。
“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