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鑫弯着腰,背都快直不起来,脸上堆着笑,一副一食三起的样子。
盛玉宸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拿过来。杨鑫忙不迭地呈双手捧上。
盛玉宸面不改色,眼神仔仔细细地来回看。
杨鑫紧张地吞口水,见盛玉宸半天没反应,赶紧张嘴道:“小霄说,盛总的书房里挂了很多字画。我说盛总一看就是文化人呐。”
盛玉宸将字画卷起搁到一旁,十指交叉着朝杨鑫扬了扬下巴。
“我不懂字画,我书房那些都是买来装 逼的。”
“......”杨鑫顿时僵了脸,嘴角尴尬地上扬。
“所以你拿回去吧。”
盛玉宸将字画往中间一推。
“不是,盛总.....”
“我平时连书都不看,橱柜里摆了三排,其实连塑封都没拆。乔霄没和你说?”
盛玉宸眼露讥讽,杨鑫更慌了,他紧张地搓搓手,脸色凝重。
“盛总,乔霄不懂事儿,我狠狠地训了他一顿。他就是起了玩心,不是认真的。您对他的好,他都记着。盛总,您大人有大量,我明天就拎着他来和您道歉。”
盛玉宸正低头刷着通讯录里的名字,这段时间都是同一男孩陪,他有些腻了。
指腹又滑到了“柏秋池”,盛玉宸鬼使神差地点开了。
杨鑫苦口婆心地说了大半天,说到喉咙都烧得火辣。盛可玉宸一点反应都没有。
“杨鑫。”
“我没断了他的路,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你今天还来找我,看来是脸面都不要了。”
空气瞬间凝结,盛玉宸终于垮了脸。
杨鑫还在挣扎,企图挽留。听完这句话,愣是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盛玉宸捞起椅背上的衣服往外走,连眼角都懒得施舍。
盛玉宸狠狠地摔上门,油门踩得过火,车子像脱缰的马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乱窜。
他阴沉着脸,浑身写着拒绝。方向盘推得用力,一个拐弯,他蓦然瞪眼,急急地踩下刹车。
车子被迫降速,盛玉宸一个猛冲,差点撞了额角。他按下车窗,张口就要骂。
“你他.....”
一个身影蹲坐在路边,别扭地伸长着腿,半张脸被掩在黑暗中。这人受了惊吓,一下子站起来,盛玉宸才看清了他是谁。
“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干吗?”
柏秋池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衣,连外套都没有。他一手握着资料袋,一手捏着手机。风吹乱了他的发,冻白了他的嘴唇,显得分外狼狈。
“.........”
柏秋池一见盛玉宸,双肩都跟着抖,他匆匆地垂下眼,手上的资料袋捏得劈啪响。
盛玉宸下了车走到柏秋池面前,他伸出手拉住柏秋池。
柏秋池被他一碰,反射性要抽手,盛玉宸不肯放,柏秋池都快冻得没了知觉,直到被拉上了车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回事啊?那么冷的天穿那么少,索性不要穿好了!”
盛玉宸把自己的外套往柏秋池身上一甩,一脸不耐。
柏秋池抓了下衣服,牙齿冻得直打架,连个字都蹦不出。
盛玉宸心里一动,眼见柏秋池都要红了眼睛。仅存的一丝人性将他剩下的话悬崖勒马。
柏秋池都不记得这是第几回踏进这间房了。
他还踌躇着不愿进门,盛玉宸不跟他废话,拽了他的手腕就往屋里拽。
“一口气喝了!”
柏秋池一个激灵抬起头,一杯姜茶被猛敲在桌上,水珠子一并溅出来。
“.....谢谢盛总。”
“怎么回事?说说。”
盛玉宸歪坐在沙发里,他翘着二郎腿,从下睨着柏秋池。
“.....找工作。”
柏秋池似乎难以启齿,他双手紧握着茶杯,失神地盯着冒着热气的水波。
盛玉宸想起杨鑫,眼神一凛,锋利如刃。
“那点赔偿金不着急。”
柏秋池慢慢将手松开,他抬头望进盛玉宸的眼里,眼神看似静止,实则汹涌暗藏。
盛玉宸却没看出来。
“那我....也还是得尽快找到工作。”
盛玉宸想着他兴许还得交房租,普通人的生活压力应该很大。
柏秋池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一个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半夜三更和人控诉自己的无能,伤己伤到底了。
“盛总,我得走了。太晚了.....我不打扰您休息了,今天谢谢您。”
柏秋池坐如针毡,他将盛玉宸的衣服从身上脱下,小心翼翼地折叠好。等走到门口了,又想起来遗留在桌上的资料袋,火急火燎地冲回来,那胆怯害怕的样子,仿佛是当年的乔霄的重影。
当年乔霄不过十七,也是怯生生的样子。被人带进公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也随着众人喊自己‘盛总’;不太敢看自己,总是垂着眼,一字一句都说得极其小心。等到成年后,两人上了床,才改了口——喊‘玉宸哥’。
这才俩人显得没那么生分。而三年过去,却连脸皮都没保住。
盛玉宸想到乔霄,心竟不由地一刺。
“柏秋池。”
柏秋池没回头,后背明显一僵。
盛玉宸慢慢地从后接近,柏秋池感觉一呼吸都能闻到盛玉宸的味道。
“要么你给我打工吧。”
盛玉宸的手又绕上了柏秋池的腰,他有意无意地撩拨,在逾矩同规矩间游刃有余,等到柏秋池渐有挣扎,他就收手。
“.....我什么都不会。只做过助理,都是伺候人的活儿。”
“不会英文吗?”
盛玉宸的手摸到了柏秋池的肩胛骨,食指极轻地打着圈。
柏秋池动了**体,摇摇头。
“那些办公软件也不会用?”
“不是很会.....”
盛玉宸假意叹气,他掰过柏秋池的肩,侵略性地往前逼了一步,柏秋池不得不退。
“那你挺难找工作的。这么笨。”
柏秋池脸一红,羞愧难当。
“别的你都不会,我也不是慈善家。白养不干活可不行。不过,做个生活助理还行。”
盛玉宸和柏秋池差不多高,柏秋池更高些,但盛玉宸仍能用肩抵住柏秋池。
柏秋池被逼在角落,脸上滚烫,全是盛玉宸的呼吸,扎得痒。
“据我所知呢,你们这行基本都靠内推。很少会公开招聘。再加上最近的事,你要找一份助理的工作,应该不太容易。”
柏秋池哑然,盛玉宸一针见血,他无力反驳。
盛玉宸见他表情松动,知道他心里有了动摇。故而凑得更近了,压低声音轻轻地说。
“你别多想,我对你没有想法。我喜欢年轻的。”
柏秋池猛地抬头,脸色红白交替,又敢怒不敢言。
盛玉宸伸出一指,挠了下柏秋池的下巴,就往后拉开了距离。
人都喜欢逗玩物,哪有什么真心。
第6章
柏秋池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一手拎着的纸杯咖啡早已冷透,他又仰头将那些冷渣残汁灌下,味道苦涩,滑进胃里,隐隐不适。
今天是他被拒绝的第十五次。
他翻遍了手机里的通讯录,一一打给曾经有过工作交集的同行。可都一口回绝,连说辞都差不多。偶尔有公司愿意面试,但又渐渐地没了回音。
柏秋池打开微博,热搜显示的是乔霄的新戏,前排评论仍然被乔粉占据。柏秋池手一顿,心下连叹气都无力,只好匆匆地关掉页面。
紧跟着的一条短信——提醒着柏秋池缴纳下个月的房租。那一窜数字后跟着几个零,看得他头晕眼花。
忽然,手机发出震动,柏秋池也没仔细看,直接接了起来。
“喂?小柏吗?”电话是谢玟打来的。
“玟姐!”
“你找到工作了吗?”
柏秋池被戳到痛楚,眼神一黯。
“还没.....”
谢玟似是料到了,她咳嗽了一声说:“现在影视寒冬,怕是每家都不缺人。”
纸杯咖啡快被捏爆,柏秋池眼神怔然。
“不过我认识一个资方,有部戏下个月就要上了。剧里的女三是个新人,因为高层变动,团队被迫重组,他们最近在招人,正好和我提了一嘴,我想起你来。”
柏秋池猛地抬头,眼神一刹明亮。
“不过,薪资待遇都不比从前,毕竟是新人。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这行论资排辈,连带着工作人员也是。同是助理,工资待遇却不尽相同。大牌明星的助理,各方面的待遇都会好些。三线之后的就会差点。
“不会!我不介意!谢谢玟姐!”
谢玟听他急切的声音,忽也放软了口吻。
“行,那你晚上有空吗?我正好要和对方吃晚饭,你要方便的话,可以一起过来。”
“我没问题,太感谢您了,玟姐!”
柏秋池心下狂喜,他即刻站起,紧张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总觉得不够正式。他转头奔向临近的地铁站,想趁早回家换身衣服。
当日晚九点半,和缘会所的某包间内,众人已推杯换盏数回。柏秋池脸涨通红,胃里翻腾如绞,一再摧残,酸涩感不住上涌。
“现在大不如前了。人除了追星、还可以通过健身、旅游等等很多其他方式来获取精神享乐。观众也不好糊弄了,所以流量如何一直保持热度,内核很重要。”
柏秋池快喝趴了,一只手臂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强迫自己直起身体来。
一顿饭全在听资方扯皮,酒喝了一斤都不止。至于柏秋池的工作,三言两语一笔带过。
“玟姐,我.....去下厕所。”
柏秋池强撑着椅背站起来,他双脚无力,小腿直打颤,他连拖带拽地出了门,视线一片叠影,分不清男女厕所的标识。
“不好意思.....!”
柏秋池感觉胸口一震,他大着舌头道歉。
“.....柏秋池?”
柏秋池不解地抬头,眼皮本因醉酒而耷拉,等看清来人,顿时清醒了三分魂。
“.....盛玉.....总。”
看来还是不太清醒。
柏秋池快扶不住墙,他止不住要下滑,盛玉宸地扣紧他的腰,将他往旁边带。
“你不是说不会喝酒吗?”
盛玉宸将人搂到怀里,柏秋池喝多了,皮肤都烫,呼出的气黏在盛玉宸的侧颈。
柏秋池神智不清,说话就更黏了,任由盛玉宸占着便宜,也反抗不了。
盛玉宸向来得寸进尺,手指不安分地乱跑,眼看要探进衣摆里。
柏秋池却一下变脸,他抓紧盛玉宸的肩,一弯腰就吐了。
“.......”
青筋从柏秋池的脖子上爆起,一路延伸至额角。他闭着眼就吐,胃酸阵阵上涌,疼痛从喉底撕裂开。
盛玉宸的脸如同烧焦的锅底,黑得像包公。
.半山别墅
“.....”柏秋池极慢极慢地掀开眼,眼皮反射性地微颤。
他头痛剧烈,太阳穴仍旧突突地跳。
房间陈设似乎不是自家。柏秋池抓了下盖在身上的被子,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嘭!”地一声响,门猛然被推开,柏秋池惊得把自己撑了起来。
盛玉宸冷若冰霜,一张脸臭过废料河。
“盛.....盛总,我.....我怎么在这儿?”
盛玉宸往床边一坐,床立刻凹陷,柏秋池瞬时蜷起了腿。
“你昨天吐了我一身。”
“......真的吗?”
柏秋池倏忽一下被盛玉宸揪紧了衣领,盛玉宸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往外蹦。
“还假的呢,你喝到平翘舌不分,差点进女厕所的粪坑!”
“......”柏秋池跟着在心里默念一遍,发现这句话是单押。
“对....对不起。”
柏秋池回过神来赶紧低头道歉,盛玉宸气不打一出来,把衣领攥得更紧了。柏秋池疼着了,本能挣脱,他覆住盛玉宸的手背,技巧性地一转,就懈掉了盛玉宸的力。
柏秋池掀开被子就要下地,他猛然想起昨晚的饭局,心里劈过一道雷。
“.....”手机里多了条谢玟发来的消息,内容叫人沉重。
盛玉宸贱兮兮地凑近一看,昨晚积着的一团火,瞬间就被灭了,回味着幸灾乐祸的快感。
“我就说......”
话说到半档,盛玉宸就住了嘴。柏秋池系纽扣的手指抖得厉害,连带着肩膀也在隐约发抖。
柏秋池抬手飞快地蹭了下眼角,才弯腰去捡地上的外套。
“.....你找着工作了吗?”
一句话问出口就像丢进湖里的石子。
柏秋池慢慢转过身,眼下积累的青黑暴露无遗,他抬眸,红血丝快撑破他的眼眶。
盛玉宸看他那副样子,刻薄嘲讽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柏秋池仍然昏胀着脑袋,双腿似乎支撑不了体重,走起路来都打飘。他掠过盛玉宸的身边,袭起短暂冷风。
也是在一秒,被盛玉宸抓住了手腕。
柏秋池掀开眼皮,眼底忽而清明。
柏秋池就那样住进了盛玉宸的家。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是某个金屋。至少屋子里毫无生活气息,冰箱里都空空如也,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个家。
盛玉宸称他是生活助理,说是在近身才方便。就像跟班艺人,也是寸步不离。
柏秋池没反驳也没附和。过了一个月,他才拖了个行李箱搬过来,房间就在盛玉宸的隔壁。
“你微信头像为什么是唢呐啊?”
盛玉宸只睨了眼衣柜,并未看见衣服的名牌。
柏秋池没回应,还蹲在地上理东西。盛玉宸抬腿踢了一脚他的屁股。
“问你话呢。”
柏秋池差点摔倒,他勉强稳住身体,深吸一口气才说:“我喜欢吹唢呐。”
盛玉宸不敢置信地啊了声,手里的薯片都要掉了。
“你还会吹唢呐啊?这世界上还有人学唢呐啊?”
柏秋池冷淡地嗯了声,盛玉宸又朝他的屁股踢了踢说:“改天给我表演一下,好的话,下次我让你去公司年会上表演。”
“.......”柏秋池表情复杂地看了盛玉宸一眼,无话可说,无可奉告,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