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稷眨了眨眼,眼中的水光凝结成泪滴,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滚落。荣焉直起身子,怔怔地看着梁稷,最后伸手将那滴泪水抹去, 唇角勾出一个笑容:梁将军的一世英名,今日都毁在我身上了。
只要有你在,一世英名那种东西要不要都没关系。梁稷将荣焉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了下来, 牢牢握住, 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 凝视着荣焉的脸。
荣焉微低头与他对视,这样过了许久,才终于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我以为你会跟我说
什么?
就是眼下这种情景应该说的话,比如你心悦我, 或者,你想亲我?荣焉唇边露出笑意,耳根却悄悄红了起来。
梁稷在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似是不敢相信荣焉说了什么,目光也从荣焉脸上转到他的耳上, 轻轻伸出手摸了摸那柔软的耳垂:如君所愿。
梁稷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荣焉还从其中听出了对方对自己的调侃,但眼瞧着对方不断放大的面孔, 让荣焉将到了唇边的话忘到脑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是一个久违的亲吻,让这二人从前世等到了今日。
起初的时候还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随后就变得愈发炽热,就仿佛外面的烈日一般,几乎灼伤这二人。
荣焉原本清明的头脑变得宛若一团浆糊,仿佛回到了前世除夕夜的厨房之中,懵懂而窘迫,还有无尽的欢喜。
眼里心里只剩下面前这一个人,未知的前路也不再让他觉得担忧。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环住梁稷的脊背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就可以无所畏惧。
这一吻持续了极久,久到荣焉忍不住怀疑梁稷是不是要把先前所亏欠的时日一起补回来的时候,梁稷才终于放开了他,目光落在荣焉红润的唇上时,又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吻,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将人拥入怀中。
荣焉的脸贴在梁稷肩上,鼻息间都是对方身上熟悉的气味,让他觉得难以名状的安心,好像重生这大半年来,唯有今日,自己才是真真切切地活着。
梁稷的视角并不能看见荣焉的脸,却能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声,感知到他安稳的情绪。
在想什么?梁稷忍不住问道。
荣焉从梁稷怀里挣脱出来,拉着他挨着自己坐好,歪过头靠在他肩上: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荣焉伸手轻轻地点了点梁稷的脸:虽然你今日让我十分动容,却也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眼下我们躲在这里,陇城之中的形势便不再由我们所控制。其实我
荣焉话未说完,就被摇着头的梁稷所打断:或许纪王一开始的计划里没有你,但眼下苡仁不知所踪,打乱了他的计划,为了尽快给太子定罪,他未必不会将目标转移到你身上,毕竟你与齐柯私下里的联系那么多,纪王不会毫不知情。若由着你跟他前往行宫说不定真的会让前世的情景重新上演。
那你说,之后我们怎么办?荣焉歪着头看向梁稷,不然干脆我们私奔吧?反正现在苡仁也逃出了陇城,不会被牵连,接下来的事情就由着他们皇城里的人去折腾,谁最后当上皇帝,归根到底跟我这个魏人也没什么关系。
好啊!梁稷毫不犹豫地答应,我现在就去牵马。说完,就要起身。
梁稷!荣焉拉着衣袖将人扯了回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我是个魏人你又不是,你就这么惹下一堆麻烦不管不顾地走了,不怕将你爹气死吗?!
梁稷好脾气地由着他捏,看着荣焉瞪大了眼,满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逗你呢,我知道你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他说着话,又凑过去在荣焉唇上落下一个吻,虽然跟你我计划的都不一样,但这件事最后总会解决的,在这个前提下,我当然要先确保你能安然无恙。
荣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先瞪了梁稷一眼,才又道:这么说来,你心中已有把握?
梁稷将荣焉那根手指拉过,凑到自己唇边轻轻亲了亲,才点头应道:纪王如此费尽心机地构陷太子,为的是得到那个位置,为此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可以牺牲任何人。梁稷一面捏着荣焉的手指,一面道,他在苡仁的补药里下毒的时候,做的是两手准备,一手便是当下的场景,那补药没入圣上的口,却验出了剧毒,以此查到太子头上,再尽快奠实其勾结谋反的罪名,最后取而代之,另一种
另一种是圣上服了补药,毒发身亡。届时无人能主持大局,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诛杀太子,继承皇位。荣焉微微闭眼,轻轻道。
是。梁稷应声,这些年来他在朝中苦心经营,拉拢了不少人在左右,纪王府中能人辈出,府兵也个个精悍善战,若还占据了人心,太子还真的未必是他的对手。
若是如此的话荣焉突然睁开眼,扭过头看向梁稷。
梁稷轻轻点头:他虽然为了陷害太子而绞尽脑汁,但行事手段并不是毫无纰漏,若不能直接给太子定罪将他扳倒,但凡给他留下一丁点喘息的时机,让此案得到机会彻查,自己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怕是难以逃脱,届时不仅仅是多年以来的苦心布置全部落空,还会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再难翻身。
也正是因此,前世高淳才会卡着梁稷查到那么一丁点迹象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对荣焉动手。
荣焉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眼下不管是荣焉还是苡仁都不在高淳手中,想要直接给高淙定罪就要费上不少力气,若是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为了避免事情的真相被揭露出来,手握精兵的高淳,未必不会趁着寿光帝在行宫的这段时间狗急跳墙。
他歪头重新靠回梁稷肩上:那我们就静观其变,等着他自食恶果吧。
梁稷格外温柔地摸了摸荣焉的头发,低下头才发现,大概是此刻安了心,荣焉生起了困意,不知不觉中已经合上了眼帘。
等我一会。梁稷将荣焉拉到一旁,自己回身看了看那张简陋的床榻,将散落在上面的茅草汇聚在一起,而后脱了外袍盖在上面,这才又扶着荣焉坐下,睡一会吧。
荣焉摸了摸梁稷发青的眼底,二人前夜都没怎么睡好,那你陪我一起。荣焉轻声道。
梁稷搂着他的肩膀躺到铺好的衣服上,让荣焉枕着自己的手臂:好。
二人在这山林之间相拥而眠,而刚刚抵达行宫的高淳却没有这样的闲暇时间。
一路在马上颠簸,高淳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愈发的疼痛,心中恼怒,面上却并没显露情绪,只是面色却愈发苍白,看起来格外的憔悴,让随行的几个宿卫都忍不住担忧,生怕这位纪王殿下再出什么状况,那在场的几个人都难辞其咎。
你们候在这里,等候吩咐。高淳沿着唇轻轻地咳了一声,朝着殿门口候着的韩让轻轻点了点头,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寿光帝正与梁忠对弈,一手持着白子,另一只手端着茶盏,全部注意力都在棋盘之上。突兀而来的脚步声似乎让他吓了一跳,手里的茶盏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留下满地的碎片。
寿光帝不悦地皱了皱眉,终于落下手里的棋子,随口道:人抓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