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一个人用了晚膳,又等到戌时,裴无咎也没回来。
薛筱筱沐浴过,靠在床头,拿了话本子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边少了一个人,平时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的话本子今天竟然有点看不进去。
第041章
一直等到亥时, 薛筱筱确定裴无咎今天是不回内院了。
把话本子放到一边,夜明珠收了, 薛筱筱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过了一会儿,她翻了个身。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她又翻了个身。
半个时辰过去了, 薛筱筱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一向睡眠很好,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裴无咎在身边, 她竟然有点睡不着了。
也许是屋里有点热,而每天抱着降温的人却不在。
薛筱筱想了想,干脆下了床,出了卧房。
堂屋里守着的是朱槿, 见她还没睡吓了一跳, “怎么了,王妃不舒服吗?”
薛筱筱摇摇头,“有点热, 我去东厢房睡了。”
卧房因为顾及裴无咎畏寒, 一直没有用冰釜, 倒是东厢房摆了两个大冰釜, 她一般白日都是在东厢房做功课跟蔡嬷嬷学习。
有时候薛筱筱也会在东厢房歇午觉,所以被褥齐全。
让朱槿不用动,薛筱筱自己去了东厢房,果然凉爽多了。
她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遗憾地又叹了口气。
凉爽倒是凉爽, 但没有抱着裴无咎舒服。
他是那种温凉,略微比体温低,但不会刺激得难受。
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裴无咎离开的样子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薛筱筱脑子里天马行空,把书里的剧情仔细回忆一遍,好像除了三皇子督造的粮仓,最近没什么事情发生。
她翻来翻去,头发蹭得毛茸茸的,过了子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自然起晚了。
薛筱筱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辰时,她一边洗漱一边让碧桃指了个小丫鬟去外院,看看王爷出门了没有。
碧桃笑道:“知道您会问,刚才已经派人去过了。王爷在外院的书房,今天没出门。”
薛筱筱刚想着可以跟裴无咎一起用早膳,碧桃又补了一句:“不过王爷那边已经传过早膳了。”
薛筱筱:“……哦。”
看来确实出了什么事,裴无咎又忙起来了。
用过早膳,薛筱筱吩咐大厨房熬了酸梅汤,薛筱筱没用冰湃,拿了个小扇子慢悠悠地扇风,等晾好已经半上午。
小心地放到食盒里,薛筱筱拎着酸梅汤去了外院。
院子里站了两个侍卫,见薛筱筱来了,先是行礼,道:“王爷正在议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薛筱筱想起以前来的时候,长安也是这么拦她,不过裴无咎每次都会叫她直接进去。
想到这里,她没有转身离开,轻声唤道:“王爷?”
书房里,裴无咎正在听永吉禀报他的小王妃昨天的一举一动。
“王妃亥时歇下的,过了半个时辰又起身去了东厢房,说是热得睡不着。”
“去了东厢房之后,到了子时王妃才睡着的。”
“早上王妃辰时起身,碧桃派了丫鬟过来看王爷出门了没有。”
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卷书,裴无咎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的小王妃分明是想等着他一起睡觉,一起用膳,没有他在身边,她是不是没有睡好?
听到他的小王妃在院子里唤他,裴无咎的手指蓦地一紧,平展的书页被他捏出了皱褶。
他知道小王妃在等他回应,要是没有遗诏的事,他应该立刻就会开口让她进来,甚至就让她在书房陪着自己,也许还会监督她写几个字,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该如何运笔……
可惜,不行。
他不能再靠近她。
生死未卜,他没办法给她一个将来。
甚至有可能不是别人要她的性命,而是他自己忍不住带她一起下地狱。
他更担心有一天他终究会离她而去,小王妃要承受丧夫之痛。
情浓时生离死别,也许留下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
等了半天也没有裴无咎的声音,薛筱筱很是失望地盯着书房的门。
两个侍卫身姿笔直,紧张地不敢看薛筱筱,要是王妃硬闯,他们可不敢拦着。
薛筱筱叹了口气,“那我把酸梅汤放到这里,等王爷得空的时候再喝吧。”
她也没闹着非要进去,把食盒搁在树下的石桌上,转身走了。
到了院门处,薛筱筱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隔着门窗墙壁,她不知道书房里是什么情形,但总感觉裴无咎就在那里看着自己似的。
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等薛筱筱走了,裴无咎捏着书页的手指松开,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过后的疲惫,“把酸梅汤拿进来。”
永吉应声去了,心里把建昭帝刺了无数剑,恨不得戳成筛子。自从王妃嫁进王府,王爷眼见着心情大好,没想到建昭帝竟然又弄出个该死的遗诏想让自家王爷殉葬,害得王爷瞻前顾后,连王妃都不敢见了。
酸梅汤温度适宜,甜桂花中和了乌梅的酸,恰到好处的清新爽口。
裴无咎含在口中,只觉得五味陈杂。
他不该喝小王妃送来的酸梅汤,不该打听小王妃的一举一动。
他应该远离她,这样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
薛筱筱可不知道大反派的内心如何翻江倒海,她回了内院,路上还顺便摘了三个桃子,分给朱槿、碧桃。
用午膳也没等到裴无咎,到了晚膳,薛筱筱派了小丫鬟去外院看了看,说是王爷还忙着,不回内院。
薛筱筱一个人用了晚膳,一个人看了会儿话本子,一个人怏怏地去了东厢房睡觉。
许是心里不安,薛筱筱梦到裴无咎被皇上、太子和三皇子一起追杀,偏偏她像是在看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完全是个局外人,不能进去救裴无咎。
眼睁睁看着裴无咎被建昭帝刺了一剑,薛筱筱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摸脑门,一头的冷汗。
“呸呸呸!坏的不灵!”可能是因为梦里太紧张,薛筱筱心脏狂跳,口干舌燥,也不想下床去喝水,干脆把空间里的茶水倒了一杯。
茶水还保留着那天放进去的温度,在甜白瓷的小茶杯里冒着袅袅热气。
空间里没有时间流逝,放进去的东西会保留最初的状态,包括冷热。
薛筱筱喝完水,把茶杯又收了进去。
她躺在床上检查了一遍空间,这些天没事就塞些东西进去,空间几乎快要满了。
除了最初的九尾凤钗,还有几套裴无咎给她的头面,银两银票,连热乎乎的肉丸子和鸡腿都有了。
可惜,她这空间不能存活物,不然要是裴无咎遇到危险,把他直接收到自己的空间里该有多好。
哦,对了,薛筱筱遗憾完,后知后觉地想到,她的空间长宽不过一臂,也就是个小箱子大小,根本就塞不下裴无咎。
她这些天研究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让空间变得更大的方法。
脑子里胡乱想着些有的没的,薛筱筱又睡着了。
却不知,外院的裴无咎知道她做了噩梦惊醒,恨不得立刻赶到她的身边,将她抱在怀里细细安慰。
却偏偏不能。
裴无咎一夜无眠。
次日,裴无咎不敢再留在王府,不然他的小王妃要是再找过来,他恐怕拒绝不了。
皇宫的巷道又长又直,巍巍宫殿斗角飞檐,无端端给这安静的巷道加了几分压抑。
裴无咎慢悠悠地转着轮椅,想着等会儿见到建昭帝,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虽然他早已练得喜怒不形于色,但建昭帝此人生性多疑,还是得小心为妙。
背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不用看裴无咎也知道是宁王。
果然,裴琅的声音响起:“无咎!”
裴无咎停下轮椅,扭头看了一眼。
宁王穿着朱红色亲王服,肩上的四爪金蠎映着阳光有些刺眼。
裴琅大步过来,见裴无咎凤眸微眯,目光落在那金蠎上,笑道:“无咎看我穿着好看吗?”
他展开双臂,脚尖一点腰身一拧,在裴无咎面前转了一圈。
长眉舒展,桃花眼里满是笑意,潋滟多情。
裴无咎点点头,“不错,宁王殿下丰神俊朗,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裴琅大笑,“哈哈哈,要是别人说我好看我就厚着脸皮领了,这话出自你的口我可不敢认。谁不知道无咎才是龙章凤姿卓尔不群,连父皇都夸你郎艳独绝呢。”
裴琅笑吟吟看着裴无咎。
裴无咎神色不变,淡淡道:“我们两个要在这里互相夸赞对方的容貌吗?”
“哈哈哈哈——”宁王朗声大笑,“夸容貌做什么,咱们又不是女子!我这不是刚有了穿亲王袍的资格,就想着多穿穿过瘾嘛。”
他随意地推着裴无咎的轮椅,“我可不像你,早就当上亲王,这亲王服都穿腻了。”
裴无咎冷声道:“我这亲王是皇上的恩泽,我可不敢说亲王服穿腻了。”
“哎呀,咱们哥俩闲聊,没必要这么谨言慎行吧。”裴琅突然看见裴无咎的手套:“咦,手上这是什么?”
裴无咎戴的手套都是府里针线房做的,样式是仿照薛筱筱做的第一双,细棉为主,常常磨损的指腹手掌部位加了小鹿皮,好看又实用。
裴琅拉着裴无咎的手看了半天,“这样子新奇,戴着别扭吗?给我试试。”
裴无咎摘下来给他。
两人身材差不多,手指长度也相仿,裴琅戴到手上,翻来覆去,“这个好,在拇指这里再加一片小鹿皮,冬天射箭的时候可以戴,比扳指好多了,扳指大冬天戴着凉得很!”
“这是谁想出来的?心思真巧!”
裴无咎没有答话。
裴琅眼睛一转,“难道是安王妃?”
裴无咎眼皮一撩,淡淡扫了他一眼。
裴琅哈哈一笑,识趣地没有再追问,只道:“无咎下次送我一双,我拿回府去让下人们也照着做几个,天凉了就戴。”
第042章
薛筱筱一早起来, 朱槿就告诉她王爷出门去了。
往常裴无咎忙起来也有过不回内院的情况,但想到长安那天喊“王爷”的异样语调, 薛筱筱还是觉得不安。
等到晚膳时分,又派了个小丫鬟去外院,得知裴无咎尚未回府。
薛筱筱一个人用了晚膳, 到了戌时,让朱槿碧桃一前一后提了灯笼,她拿着自己下午临写的十张字去了外院。
外院中站了长安和另外一个侍卫, 见到薛筱筱过来,长安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自从王妃来了王府,自家王爷罕见地露出过几次笑容,他和永吉都是裴无咎的贴身侍卫, 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可现在王爷却不敢靠近她, 那可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
长安低下头,不敢看薛筱筱的脸,抱拳躬身, “王妃, 王爷正在议事, 吩咐了谁都不见。”
薛筱筱皱眉, “我也不能见吗?”
长安顿了一下,“谁都不见。”
薛筱筱白软软的脸颊鼓了起来,站在原地,望着紧闭的书房门,突然扬声道:“殿下, 我的十张大字都临写好了,你要不要帮我看看?”
裴无咎手指紧紧握着茶杯,黑眸低垂,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没有等到回答,薛筱筱停了一会儿,又问:“殿下不是说了要检查的吗?”
“咔嚓——”一声脆响,裴无咎手中的茶杯捏碎了,破碎的瓷片刺破了他的手指,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指尖流了下来。
永吉一言不发,飞快地取了棉巾子过来,帮裴无咎把茶渍和鲜血都擦拭干净。
“王妃回吧。”裴无咎终于开口,“我、我现在忙着,没时间。”
薛筱筱凝神听着他的声音,过了片刻,答道:“那我回了,王爷莫要太过操劳,注意休息。”
说完,她并没有立刻就走,在原地站着,纤白的手指抓着那薄薄的十张大字。
长安浑身紧绷,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刀。
朱槿、碧桃两个也不敢做声,见自家王妃静静站在院中,不说不动,仿佛一尊雕像。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不明白现在这是怎么了。
分明前两天王爷王妃还是言笑晏晏,怎么突然就相敬如冰了呢?
薛筱筱站了一盏茶的时间,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院子。
朱槿、碧桃连忙跟上,一前一后提着灯笼给她照亮。
夜晚的王府很是宁静,只有细微的虫鸣间或响起。
花木影影绰绰,走在其间,凭白染了几分寂寥。
两个丫鬟越走越压抑,好容易回到正院,齐齐松了口气,服侍着薛筱筱洗漱。
朱槿拿着小熏笼帮她把柔顺浓密的长发慢慢熏干,一边说道:“王爷毕竟管着好多事,奴婢虽然不懂,但想必是很忙的。”
碧桃点点头,“那肯定的,其实忙点好,要是像咱们……永成侯那样,只空有爵位,身上没有任何差事,也是干着急。”
薛筱筱自然知道两个丫鬟是为了给她宽心。
可她实在宽不了。
她不知道裴无咎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反正绝对不是小事,不然不至于连她的面都不敢见了。
裴无咎不肯见她,她也帮不上忙。
如今只能静观其变,至少不能给他添乱。
接下来的几天,薛筱筱没再去找裴无咎。
裴无咎也没回内院。
王府里众人都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变化,蔡嬷嬷几次欲言又止,张管家愁得胡子都白了几根。
连乔静禅和林妙香都找了借口来了几次正院,不过从薛筱筱这里什么也没探听到。
乔静禅这些天也是战战兢兢,之前裴无咎查舞弊案,章铭分明在王府,她却始终跟皇后那边说的是“探不到任何消息”,皇后似乎对她起了疑心,虽然禁足凤仪宫,还是派人敲打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