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常备药箱是三清上辈子就有的习惯,这辈子也没扔掉,药都是好药就是涂在伤口上多少有点疼。这会儿陈景就是想疼,脸上嘴角火辣辣针刺一般,翻到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等到三清上好药收拾好药箱,总算愿意主动开口说今天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云家谢家到了这一步早就没了翻身的可能,陈景早早的成了圣上的人这件事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
今天下午高湖独自进宫面圣,出来之后这个原本脾气怪异官职不高的老头就被加封掌院大学士。而陈景也跟着鸡犬升天破格连三年都没待满,更没经过考核就从七品编修一跃成了从五品的侍讲学士。
如此一来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明然也明白过来到底是汤铮更老辣,早早的觉察出不对劲来。只可惜他太信陈景,才一直没往他身上多想。
“当初我投到谢家门下本就是想找个靠山,没想到转眼就成了圣上的耳目。说来这宅子都还是他帮着找的,他今天来打我也是应当,我无话可说。”
陈景当初在荆湖的时候原以为只要得中进士,摆脱了自己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判词就什么都好了。可等到真成了探花他才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小坎罢了,迈过那到坎后头等着的还有无穷无尽难以翻越的高山。
“你倒也不必这么主动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且不说没你高湖自然还能找别人,要真是那样你连从中周旋,暗地里阻拦谢明然的机会都没有。只说要真是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你以为谢家就不会垮吗,不光会垮,真碰上一个对他没情分的,如今谢家只怕更惨。
再说你们这些学子们读书那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蟾宫折桂封侯拜相。说白了就是把一身的本事卖给皇家,你如今替圣上办事就是这世上名正言顺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三清这会儿说白了就是理不直气也壮,听得被打得灰头土脸的陈景都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好一会儿才止住。他看着三清眼神里的温柔几乎都要溢出来了,“跟我说说,刚刚怎么就那么厉害,把谢明然都给吓着了,就这么偏心我啊。”
“废话,我不偏心你难道偏心他啊。我跟你说,这事要真出在别人身上,那我也能大道理讲到天上去,不偏不倚当个圣贤人。可这事不是你掺和了嘛,那我还公平公正什么啊?那玩意儿是能当饭吃还是当银子花啊。”
三清就是明晃晃的护短,刚刚在外头别说陈景现在是背着谢家投靠了皇上,他就是背着谢家投靠云家,甚至明天就要谋反那自己也只能先站在他这边,等时候关上门来夫妻二人该怎么掰扯另说。
“是是是,夫人说得对,我这辈子做得最英明的一件事,就是去长宁镇上提亲,把你娶回家了。”
陈景听着三清的话,原本火烧火燎的心也暂时平息了不少,伸手拉过她抱了个满怀,不再多说什么也没像平时那般动手动脚,就这么安静的抱着好像就这么过完一辈子也很好。
打了这一架脸上难免挂彩,陈景能冲谢明然低头认怂,不代表还能叫别人看了热闹,便跟高湖请了好几天的假,一连好几天都没出门,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端的是好一副颓唐模样。
只不过今天不一样,一大早的三清就起来了,不光起来还一直在在屋里发出大大小小的动静,让陈景这个原本打定主意要装睡的人实在是装不下去,“清儿,这是干嘛呢,屋子都快给拆了吧。”
“没干嘛啊,今天贾夫人要带着他们家三少爷来见晚晚,我不得好好收拾一下啊。对了,今天贾大人沐休,等晚晚和贾三爷见过之后,中午也会过来吃饭,你待会儿赶紧起来准备准备,好歹把你那胡子给刮了去。”
三清知道他心里不顺并不是那天跟自己说一说就能解决的,这几天她也一直都没再多问。只是事情总要解决,人也不能一直颓着,这不正好趁着给邓晚晚相亲,三清特地跟萧氏说了中午让贾大人也来家吃饭。
陈景自然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干,在屋里窝了好几天确实也该动弹动弹,毕竟再不打起精神来,宫里圣上恐怕就要质疑自己的立场了。自己把什么都豁出去换来的前程不能丢,想通了这一点便也不再要三清催促,自己就老实从床上爬起来了。
第76章 ·
贾赟城贾三爷前二十年在家里就是个实打实的异类, 大哥二哥都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从小在学堂就坐得住,天天都能被先生夸。
不像自己, 从小活像屁股底下有针扎一样,进了学堂就犯困一坐下就憋得难受, 让他读一卷四书五经, 还不如让他去打一天的拳, 扎两个时辰的马步来得痛快。
这样的性子若是放在平常人或是习武出身的人家,家里爹娘怕是要高兴得不得了,但放在贾家就成了叫人头疼的事。
也因为这个贾赟城从小跟两个哥哥的关系算不得多亲近, 长大之后哥哥们去了书院自己进了麒麟军就更是疏远了许多,有时候得了假他都不愿意回家去,反正回了家自己也宋氏插不进父兄之间,有时候他们说的那些事,贾赟城听了都瞌睡。
可自己年纪一天比一天大,母亲一直在耳边念叨该成家的事他也不是不着急。尤其他总想着若是真能找到个合心意的女子,成亲之后两人也能成个小家,以后自己那些心里话也就有人能说说。
偏贾大人这辈子尽在礼部打转了,认识的同僚朋友也全是一个圈子里的, 萧氏找来找去托亲戚求朋友,找到的也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
唯一一个听说性子活泼些的, 偏人家只是性子活泼骨子里还是读书人的底儿,一听贾赟城进了麒麟军不打算正儿八经考科举走仕途,人姑娘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简直避如蛇蝎。
这事对贾赟城多少也算是个打击, 他都觉得可能这辈子自己就找不着一个老婆了,说不定一辈子都得在军营里打滚, 就这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混着。
所以等萧氏回去把邓晚晚的情况跟儿子说了之后,贾赟城心里还挺矛盾的,一来不敢有太多期望,二来又忍不住好奇他娘嘴里那个大方明媚,还敢腰间佩剑自己出门押镖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不管多矛盾,上午贾赟城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萧氏早早的到了陈家,早到连邓晚晚也是前脚才进门。邓晚晚趁着他们还没进屋赶紧凑到三清身边,“姐,幸好我早早的来了,再晚一点就得落下后头,那多尴尬啊。”
“贾夫人你又不是没见过,那天还聊得挺好的,这时辰是他们早到了。”相亲有时候也是门学问,小到谁先问家里孩子的情况,或是越好了的时间谁先到那都是态度。
“再说人家上心是好事,这么早早的就来了,说明咱们晚晚优秀,人家都抢着要呢。”
邓晚晚再是当做男孩子养大的,再是性子爽朗能吃亏不较真,那也架不住前两次相亲那么倒霉尴尬。小孩儿也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哪能一点疙瘩都没有,现在贾家又比前两家家世还要好,她这会儿有些紧张也是无可厚非。
好在三清护犊子,在她看来邓晚晚就没有不好的地方,要是有不好那也是对方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没看见邓晚晚的好。
三清说这话的时候陈景就坐在一边老实待着,最近他和谢明然的事闹得挺大,邓晚晚来了之后都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跟他说话。也就这会儿他听着三清闭眼夸邓晚晚,实在忍不住了轻笑出声儿来,才把屋里一直有些怪异的氛围打破。
“陈大人你笑什么,我姐哪句话说得不对了,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好啊。”邓晚晚故意扬起下巴冲着陈景问,模样娇俏可爱得来还带了几分娇憨,和平时那个能独自押镖走南闯北的邓镖师一点儿也不一样。
而贾赟城也正好在这时候跟着萧氏进屋,一抬眼就是笑得明媚的邓晚晚撞进他眼里,这还没说话呢挺高大一汉子脸都红了,看得萧氏不免在心里啧啧称奇,同时也对邓晚晚的好感又往上拔高了好些。
认真说起来,贾赟城虽说如今在麒麟军的任职,但其实也很少出京城,比起早就开始走南闯北,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事都经历过的邓晚晚,他才是那个弟弟中的弟弟。
所以等到两人聊开了之后,就彻底成了邓晚晚给没见过什么真世面的贾少爷说故事,连外出押镖时候晚上错过了驿站,要怎么着地方歇脚,贾赟城也听得津津有味。就更别说邓晚晚嘴里那些风俗人情各不相同的地方了,听得贾赟城恨不得现在就回家收拾包袱,跟着邓晚晚一起闯荡江湖去。
以前给儿子说人家,儿子是个什么半死不活蔫蔫的模样,现在又是什么生龙活虎的模样,萧氏和贾大人都高兴得很,中午吃饭的时候贾大人专门拉着陈景多喝了几杯,一个劲的说等到这门亲事真成了,一定要送陈景两块好砚台不可。
贾大人这辈子在礼部待着,最大的乐趣就是到处收文玩,能让他把砚台送出来,那几乎就是跟陈景说我要跟你做好朋友,能过命的好朋友!
只不过贾大人这么直接,到底叫邓晚晚和贾赟城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有说有笑的两人,吃饭的时候都不敢看对方,邓晚晚更是吃过饭就借口说镖局有事,早早的溜了。
走之前邓晚晚虽说还要去信跟家里把这事说说,但大家都清楚这桩亲事只要不出意外,就算是成了。下午临回家时萧氏高兴得紧紧攥住三清的手千恩万谢,说是好些年了没见过儿子这么神采飞扬的样子。
以前儿子回家总是沉默不语,连贾大人都私底下跟萧氏说这孩子读书少,到底不如两个大的眼界开阔。现在她才知道不是那样,儿子只不过是跟家里人说不到一块儿去罢了,儿子遇到懂他的人,那意气风发的样子看得萧氏心里都直喊阿弥陀佛,幸好没因着出身家世错过这么好的姻缘。
“能撮合成这件事就这么高兴啊?”送走邓晚晚和贾家人,三清心情好得不得了,吃完饭两人对坐喝茶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哼起家乡小调来,看得陈景只想逗一逗她。
“你也别高兴太早,贾家虽官职不高,但礼部那地方最是规矩多,这回贾家给他们家老三找了这么儿媳妇,你等着吧明天就得传遍整个礼部。”
陈景这话说得没错,有时候那些文武百官看着一个个正经得不得了,每天张嘴闭嘴也都是朝廷大事,其实本质上跟市井里的普通老百姓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他们私底下议论的都是皇家私密,或是同僚家里的闲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