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这样,头天陈景住进去,第二天全翰林院就得疯传陈景投到自己门下,到时候不光陈景丢了脸面,自己也得被汤铮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什么脏水都得往身上泼。
“我就那么一说,陈二爷您就当没听过呗。”好在谢明然是个十分能屈能伸的人,立马就转身指着谢竹,“也不用找别人了,谢竹去办这事就特好,这小子从小在给我爹满京城的跑腿儿,整个京城没他不知道的事,让他去找中人,有什么好与不好的绝糊弄不过他去。”
“行,那这事就麻烦谢竹一回,等这事成了到时候请你往家里吃一顿去。”陈景昨天晚上就想好了,今天找谢明然帮忙是小,但开了这个口,就算是真正选定了边成了谢明然的同盟,往后再想躲他和汤铮之间的事,恐怕就难了。
但昨天晚上衙门口来的捕头衙役们,到底是小小的刺激了一下陈景。自己的腰牌再好用也比不过谢家的招牌响亮,自己要是不想和翰林院里大多数浑浑噩噩混了一辈子的老先生们一样,他就必须要主动往前走一步。
翰林院当值的时候不许喝酒,两人说定了让谢竹去寻摸宅子的同时,其实也说定了两人之间的结盟,谢明然高兴的举起茶盏非要跟陈景碰一碰,可惜还没等陈景把杯子端起来,汤铮就也闻讯赶来。
要不说这人投缘不投缘真是缘分呢,再要不说一个被窝里不会躺两路人呢。之前要说陈景在谢汤二人之间还没确定到底要选哪条路,那几天前三清接了汤铮夫人石氏的帖子,去了汤家一趟回来,两人就确定汤铮这人,还是别深交了。
第56章 ·
汤铮其实出身不差, 虽比不得谢家那么根深树大,但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可惜早年间家里有爷们犯事把一家子都给带累了,要不是先皇开恩让他们一家子回了老家, 恐怕连汤铮都没机会再走科举这条道儿。
不过这样的好运好像也就只在那时候用尽了,之后汤铮不管是求学还是入仕之路, 都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 那就是坎坷。
年纪尚小的时候为了拜名师就几经坎坷, 毕竟那些文人傲骨大多数时候都直存在于诗词文章里,真到了较真的时候谁都怕死,汤家的事谁都怕沾干系, 汤铮光为了拜到谢家老爷子门下都花了好几年的功夫。
后来好不容易入门有了师承,凭借一手好字让人淡了他原本的出身,提起汤铮想起的只有他自己又花了好几年。等到一切往事都尘埃落定鲜少有人记得,他也有底气资本再入仕途的时候,又过了好些年,汤铮都从十七八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熬到人过四十,这才慢慢的崭露头角。
但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谢家老太爷前年突然发话,让谢明然也下场试一试手。谢家这样的大族, 家中最优秀的子弟来应试可不像普通人家那样,该什么时候考该怎么考那都是有说法的, 毕竟考不上事小,万一真落在三甲上,那就还不如不中省了膈应。
谢明然本就是谢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孩子,天赋高人长得也好, 典型的别人家孩子。他一下场,汤铮原本鼓足了的气势立马就泄了不少不说, 加上原本靠着谢老爷子高徒这面大旗结交到的许多人脉关系,也因为谢明然的突然加入,转投谢明然麾下,如此一来他哪能心里一点嫌隙都没有。
但再有嫌隙,私下闹得再凶,明面上同出一门的两人还得装着样子,就好比此时,汤铮从外边进来张嘴便是明然明然的叫着,瞧着是不见外亲热,但他俩毕竟一个状元一个榜眼,汤铮修撰的位子还来得不明不白,汤铮这般做派说白了不就是在模糊两人之间的差距嘛。
好在谢明然也不傻,看着汤铮磕巴都没打一个,就也连着好几声铮哥、汤兄不要钱般的喊了出去,一下子就把汤铮的辈分都喊小了一辈儿,明晃晃的是不认他这个同门出身师从自己祖父的师叔,只人两人是同届的天子门生罢了。
陈景隔岸观火,坐着都没动只看他们俩假模假样的寒暄,直到连谢明然都把场面话说尽了,一个劲的往陈景这边递眼神,陈景这才出言帮他解了围,“汤兄,昨日我在教习那里听说你这几天都跟着许学士在整历年来礼部的卷宗,忙得不可开交,这一大早的怎么有空过来。”
“对啊,这事可要紧,我和望舒现在都还只跟着教习后边打打杂,铮哥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有大志气大出息的,许学士轻易不带谁,现在你跟着他那可是难得的机会,可千万别出了岔子。”
谢明然一听陈景这么说马上打蛇随棍上,一句句看似吹捧其实都在阴阳怪气,听得汤铮脸都绿了还没法反驳。这事原本就是自己做得不地道,明明有教习领着却转头去了许学士门下,明面上虽说了借用,但这里边谁又能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呢。
其实汤铮原本也不想这样,可自己年纪实在是大了些,有些在翰林院里熬了半辈子的人也就与他年纪相仿。所以进了翰林院之后,汤铮看着他们浑浑噩噩在翰林院里蹉跎了一辈子的模样,就不由的焦虑起来。
人在焦虑的情况下,是很难智的。更何况他还有谢明然和陈景两个比自己小了十多二十的年轻后生们比着,可不就一个行差踏错出了个昏招。
官场上向来都是有进无退,哪怕翰林院是个清贵文人扎堆儿的地儿也是如此。事后汤铮也后悔过,但后悔也没用,每天也只能顶着同僚人前客气人后奚落的样子来当值。
偏今天越发的倒霉,自己投靠的云左相下边几个属人摊上了点事儿,绕来绕去发现昨夜报官的竟是陈景和谢明然,到最后摆平这事的差事可不就落到他这个跟两人都有些交情的身上来了。
是以此时哪怕谢明然阴阳怪气的讽刺着,他也只能装作没听见,自说自话圆了两句,便把话题转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上,一句句说得差点没把陈景和谢明然惊呆。
而与此同时,人在家里的三清也没闲着,早上送走陈景之后,她没着急去找中人,而是先让四喜去衙门打听了一圈,看看昨天那事有没有什么进展。
昨天那事站在那个宅子里听的时候,三清大部分的情绪都是瘆得慌,毕竟自己都是异世来的魂儿,那谁知道死了这么多人的宅子里会不会有什么阿飘,万一碰上一个不死也得脱层皮。
但等到人离开那个环境之后,原本压抑在心里的惶恐与愤怒便不由的往上冲,堵的三清坐立不安,总觉得这事太操蛋,若是不能有个合的结果,恐怕自己这口气儿说什么都过不去。
可惜有时候世上的事情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四喜一去就是一上午,直到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垂头丧气的回来,看得三清刚拿起的筷子又给放下了,“怎么了这是?衙门那头出岔子了?”
四喜一听三清这么问就差没把头给点掉,都晃出残影来了,“夫人,我今天去衙门找人打听这事,没想到那么多衙役差人,都跟没昨天那事一样问什么都摇头不说,最后实在没法子了我又饿了,就在衙门外边找了个摊子吃馄饨,没想到馄饨摊的老板是个消息灵通的,这才被我问出来些道道儿。”
四喜脑子比忠儿活泛,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就是他包揽了东院跑腿办事的活计,如今来了京城小孩儿要强,这段时间除了在家里,就是出门到处去。整个胡同都被他混熟了不说,南城和京城各处要紧的地方他也摸了个大概,一个馄饨摊的老板还真难不住他。
“那就赶紧说吧,咱们都眼巴巴的等着四喜哥儿说明白呢。”三清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是问出什么内情来了,随即饭也不吃了,还把隔壁俩丫头都叫过来,专门听四喜说故事。
四喜本就是个好出风头的,这会儿三清这么一鼓动脸都涨红了,立马就把事情原委绘声绘色的给三清说了一遍。
原来那茶商不是光做买卖,平时里也靠着手里头的银子和人脉,在风月场里结交了不少官老爷们。他家那点破事外边人不知道,但熟悉他的人还是多少听到过风声的。
只不过他出手大方脑子也不糊涂,知道怎么用银子开道,所以这般荒唐了好些年也没人来找他的麻烦。就算有麻烦来找,也都用银子给压下去了。
现在东窗事发虽不假,但茶商已经登船回乡,那些姨娘活着的大多都跟着茶商回去了,没回去的不是死了就是逃了,也找不着人,更没什么冤主,京兆尹为了不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到自己身上,现在就想把这事往下压。
“夫人您不知道,如今这位京兆尹是个不管事的,京城里比他说得上话的一抓一大把,他这些年稳稳坐在这位子上唯一的法门,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得罪。
如今报官的是咱们二爷和谢大人,看样子他们是觉着俩翰林院的读书人不会管这些俗事,他们再拖一拖糊弄糊弄,过几个月这事就过去了。除了张全运气不好被抓进去,这事怕是耽误不着谁。”
其实昨天在西城那宅子里听看门老头说这事的时候,三清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这宅子里再是管得严,再是没人管也不至于一点风声都透不出去。
尤其不还有好几个逃走的嘛,总不能每一个都选择了远走天涯,现在看来不是没人想去报官,只不过去了也没用,说不定原本逃走的人都折进去了,才会到现在哪怕事发了,还敢这般往下压。
有时候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这事若上午的时候三清还只是想打听打听,那现在就显然已经逆反到这事非得要个结果不可。不过事情急不得,说什么也得等陈景回来再说,好在昨晚上去衙门报官的就是自家,自家要来过问这件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三清没想到,这事还真没那么简单,下午等到陈景回家之后,还没等自己把这事说说呢,陈景倒是先提了,“你猜,那卖茶叶的到底是谁的人。”
第57章 ·
“谁啊?”三清一听他这么问心都提溜起来了, 世人总喜欢说无巧不成书,但其实大部分时候也没有那么巧,若是真巧成这样便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这是个早就安排好的局就等着自家往里钻,要么就真是陈景点子背, 原本没事就因为自家掺和, 事儿才越滚越大起来。
“汤铮。”陈景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茶商还能牵扯出这么多人来, 一时之间也是满脸的无奈,只能拉着三清一边往里间暖榻上走,一边细细的说。
“还记不记得我前两天跟你说, 汤铮去了翰林院里许学士底下帮忙的事。”许亭这人在翰林院是个难得的异类,翰林院一听名字都是那种清贵到不沾俗务不论金银的地儿,大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别处的干净。
里面的人就更是如此,大家都是天子门生,都是每一科进士里拔尖儿的那一拨的,谁也不能低了谁半头去,人人都清高得很,就连陈景这般性子入世的,进了翰林院的门也难免把架子端起来些, 好像那样才有底气与旁人说话交往。
但许亭是个例外,翰林院里其他人提起许学士, 说得好听的是许学士那人热心肠,有什么事啊找他准没错。但要是碰上说话刻薄点的,那就没好话了,什么献殷勤太会经营都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