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之后, 方海紧锣密鼓地开始制作灯笼。
说实话,他的动手能力本来是不错的, 但灯笼想做得好看,需要细致,哦,还有点艺术审美,两样都是他所欠缺的。
尤其是他想在灯笼上画点花,更是难于登天,为此特意跟小女儿求教。
已经开学, 苗苗的学业愈加繁重,对爸爸的请托倒是挺乐意的, 唯一为难的是,她爸毫无绘画天份,半个月过去, 画出了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
方海对自己的水平也很困扰,只是眼看要出正月,再不送就没那个意思,只能期期艾艾把成品给媳妇。
也是奇怪, 赵秀云一眼看出“鬼东西”是玫瑰花,但委实不太分明,好笑道:“纹理这么难,怎么不画点简单的?”
方海挠着头说:“高估自己了。”
他摆开架势的时候那叫一个信誓旦旦, 还以为自己有一个能做艺术家的姑娘, 也颇有一点天赋,谁知道毫无进展。
赵秀云爱花嘛,打眼看说:“还不错,起码我认出来了。”
方海是叫苗苗打击的, 拿出来都觉得送不出手,听她这么说,又抖擞起来道:“我就说还可以,你姑娘老嫌弃了。”
赵秀云想起小女儿对画画的坚持,说:“嫌弃得也有道理。”
方海振作的那点精神又萎靡下去,闷闷“哦”一声。
连眼角眉梢都是耷拉的,像极刚从赌场倾家荡产出来的失意人,好不可怜。
赵秀云疑心他现在都是拿这招对付自己,但还是哄他说:“可是是送给我的,不是给她的,我特别喜欢就行。”
即使是块破布,她也没有不喜欢的道理,人珍重的始终是心意。
方海脸上乌云散去,叫人不觉得他刚刚是装的都不行,这情绪变化也太快了,笑着拍胸脯说:“我从现在开始准备,明年一准做个更好的。”
一年更比一年强,他还就不信了,三年五年的没能做出好东西来。
赵秀云期待这种话里的未来,把灯笼挂在床头说:“放这儿吧,明年换新的。”
她是放得挺开心的,苗苗每回进父母房间看了,都得欲言又止,长叹口气。
今天是进房间拿钱,趁爸爸不在,眨巴着眼跟妈妈说:“我爸在画画上毫无进展。”
方海为着下一年,正在学画画,学得别提多费劲,比当年蹦出第一个单词都难,始知自己在读书上也不是毫无天赋。
赵秀云看他画的时候都有点想捶墙的意思,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说:“别打击你爸的自信心。”
不然还怎么往下学。
苗苗不是刻薄的孩子,她就是悄悄在心里说,乖乖巧巧点头,又说:“妈,小雪生日,我要给她买礼物。”
王梅生意做得大,但对方家的姑娘始终关照,有这么新鲜玩意,一准记得给家里两个孩子留一份,现在王雪过生日,当然得送大点的礼物。
赵秀云拉开抽屉,给她二十块钱。抽屉里头放的全是零钱,会放个一两百块左右,一家四口都有钥匙,平常fù_nǚ 俩的花销全从里头拿,交代一声对得上账就行,花哪她从不管的。
这会她也只说:“想买什么买什么。”
苗苗握着预算,觉得比自己想象的多,原来想买的东西好像太便宜了,她平常连吃饭的钱都要攒一半,但这是专款专用,必须要花光,颇有些苦恼起来,说:“那我再想想吧。”
赵秀云也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总归是几个小孩子自己的交情。
只是没多久王雪生日,王家好像是大办的意思,王梅特意来请,要在平安饭店开席。
这样郑重其事,赵秀云夫妇又额外买了一份礼物,一家三口准时赴宴。
王梅现在可是名人,上过报纸,她的亲妹妹过生日,要是真想大办,来祝贺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这次请的人不多,主要还是王雪的几个朋友,福子、白若云、苗苗、赵秀云夫妇、赵明宇和他妈陈红莲。
连同王家一大家子人,也就一张大圆桌。
几个大人说着话,几个小孩也凑在一块,但王雪的眼眶是红的,也不知道跟几个好朋友说了什么,苗苗眼泪掉下来,抿着嘴哭,抽空看一眼妈妈。
祖宗诶,怎么给哭成这样,赵秀云脸上全是诧异。
倒在王梅的预料之中,她很是无奈道:“自己说要等快快乐乐过完生日再说,还没上菜呢就忍不住。”
赵秀云奇怪道:“怎么了?”
反正都这样了,什么时候宣布都一样,王梅叹口气说:“我要送小雪去美国,那儿有技术可以治她身上的胎记。”
这是她是才决定没多久的,自从年初的《公民出入境管理办法》出来,对出国旅游、探亲的签证放宽,甚至打开自费留学的口子,出国一下子成为热潮。
王梅现在认识的人多,几位和她颇有来往的华侨都建议她送妹妹出国治疗,国外的技术和机器都更先进。
她自己也是多方打听,才下这个狠心。
王雪自己是愿意的,她不想一辈子被人叫“丑八怪”,尤其是十六七岁,已经到爱漂亮的年纪,但又舍不得好朋友们,对新环境也有一种恐慌,那毕竟是离乡千万里的地方。
她为此心事重重好久,本来想过完生日再说的,但还是没憋住。
赵秀云一听,觉得这对孩子是件好事,笑着说:“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
王梅也说:“是啊,我都想好了,最迟你上完大学就可以回来。”
那可就是五六年,几个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唯有陈红莲很是无语,说:“赵明宇,你是男孩子,你哭什么。”
赵明宇现在也是高中生,擦一下说:“我才没哭。”
其实还是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