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不瞎说的,都有人信,居然还有人上门借钱。
赵秀云简直是无话可说,干脆说:“你都说我心肠这么好,养着那么多人,哪还有余钱啊。”
不这么说,难道说福子祖孙俩花的是一笔最好不要见光的奖金吗?给人家招祸才对。
这话传得满天飞,高明还专门来过一次,把自己攒的一百块钱拿出来说:“赵阿姨,你不要给我买东西了,我有钱。”
他是光挣不花,但凡能从他后妈手里抠出来一分钱,那是打死也不动自己的。
赵秀云对着这个孩子只剩叹息,说:“财不露白知道吗?有钱我也不跟别人说。”
夫妻俩每个月百来块工资,四口人隔天吃一次公社国营饭店都行。
再说了,高天小事上糊涂,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很不愿意欠人情,要是花大钱,他十有八九又不许高明上家里来。
赵秀云给孩子买的都是些纸笔这样的小东西,充其量几块钱。
要说这都没什么,等最近又开始深居简出的求老太都上门,才是真正叫人感叹流言蜚语的力量。
老太太不能受凉,秋冬的天气里不太出门,好在白若云也上小学,每天只要跟苗苗一起上下学就行。
正是吃过晚饭的点,赵秀云把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全打发下楼,给求老太倒茶说:“您有事叫我就行,这么大风怎么还出来。”
求老太素日里有一种疲倦,今天看着还精神,说:“我知道你是个守得住话的,也不瞒你,我能不能见见你八叔公?”
嗯?
李老爷子天天在书房糊纸盒,见他做什么,赵秀云隐约闻见大新闻的味道,说:“我问问他吧。”
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第129章 旧情第三更
家里的书房不算太小, 不过为房间宽敞,大多数东西都堆在里面, 老爷子来住之后,只来得及搭一张行军床,铺上厚厚的垫子,也还算凑合。
他腿脚不好,平日里不出门,就是糊纸盒,堆得门都只够开条缝。
赵秀云轻轻敲门, 听见应声才推开说:“老爷子,有位姓求的长辈来拜访。”
求啊, 这个姓可少见,坐在床上的人一时怔愣,半响才说:“稍等, 我出去见客。”
他是腿脚不便,不是半身不遂,尽量想维持少年时的体面,镜子一照。
四十来年风风雨, 还有什么意义呢。
屋外的求老太也是忐忑,巧,太巧了,她只奔着两个名字来, 表情更多是恍惚。
赵秀云好奇得抓心挠肝, 但她是个讲礼数的人,倒上茶说:“我去找找孩子,你们慢聊。”
人家的家,倒要给他们腾地方。
求老太过意不去, 说:“麻烦你了。”
赵秀云摆摆手说:“这有什么。”
她带上门出去,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
谁都没有先开口,长得跟年轻的时候一点都不像,偏偏又一眼就能认出来。
最终还是求老太先说:“若云跟我说班里新来的同学叫‘福子’,我只觉得巧。可万事没有这么巧的,福子的爷爷叫‘李道’。”
那年彼此有意,她说:“我爹娘给我起名求立雪,是希望我有‘立雪求道’的精神,可是道到底是什么?”
彼时还叫李问的人说:“是我行不行?”
小女儿情态娇憨,说:“还想让我求你!”
“不,是我想求娶你。”
往事历历在目啊,李老爷子咳嗽一声说:“当年我返家想让父母去提亲,没想到仗打到老家,只能先逃。等再回东北,听说你们一家已经登船去香江,几经打听都没有音讯。”
后来他因为出身颇受牵连,不得已改名离乡,定居沪市,朝不保夕。
求老太说:“我没去,你回老家第二年,我娘给我说一门亲,夫家不走,我也走不了。”
白发垂垂,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阴差阳错,无言以对。
求老太没多久就下楼,赵秀云正看着孩子玩,有些惊讶,也没多嘴,只说:“若云刚跌一跤,脚没事,裤腿破了一点。”
白若云抬腿给奶奶看,说:“我没哭。”
勇敢得很。
求老太从前只为这个孩子活下去,今日觉得自己原来还亏欠人不少,招招手叫福子说:“你今年八岁了?”
福子和白若云同班,点点头没说话。
老太太也没多问,只摸摸她的头说:“好名字,我乳名也是这个,希望你比我更有福气。”
乳名啊,赵秀云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些什么,她只在心里琢磨,求老太却要给她解惑,有点像感慨地说:“他终生未娶。”
说好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到头来是她食言了。
也许是重见故人,求老太这个冬天比往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