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第一次看他落子,那是棋局处于开局阶段。可是这少年不去占据有利的位置,反而是东一手西一子,任凭对手占据有利地位,逐渐形成包围之势。所以棋徒才觉得少年的棋艺不堪入目,几乎完全可以忽视,想来也就琴技有些章法,可以得到琴徒的赏识罢了。
只是如今返回来再看时,棋局已到了收官阶段。一开始他所见的局势已经截然相反,少年的白棋把黑棋围攻得水泄不通,最多五手,黑子再无回天之力,只能投子认输。
棋徒想不明白,为何他一开始这么大的劣势,自己也看不到任何的转变之机,这少年竟然可以反而胜之,甚至是在大好形势之下获胜。
棋徒愣在当场,一时不知所以。
终于,果然如他所料,四子之后,黑子认输,白棋获胜。
那执白棋的少年凌浪涯,此时擦了一把汗,心中满是惊险。
幸好,他的对手是凉月府的四大才子中的梁琴,那个只擅长抚琴不擅长下棋的琴郎。
一开始,梁琴本来就不抱有赢的希望,毕竟自己本来就不擅长棋艺。没想到,对方一开始的落子乱七八糟,甚至比自己还要来得烂,这就无形中给了他信心。
作为凉月府四大才子中,唯一闯入第二关的选手,此时的梁琴似乎看到了闯入第三关的希望。毕竟,他的三个兄弟,并不擅长琴艺的棋书联三郎,早已经被淘汰出局。倘若是棋郎在此,也许可以赢得更轻松,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一门技艺。
只可惜,棋郎没有过琴关,只能手中握子而叹息。
侥幸过了琴关的梁琴,由于和其他三个兄弟一样只擅长一样技艺,此刻也只能倒在第二关上。
梁琴摇摇头,把手中的黑子放在棋盒里,作揖告辞。这一次参加祭典,让四大才子明白了三个最深的道理。
其一就是不可盲目自大,自以为天下第一,须知强中自有强中手;其二是不可轻言放弃,倘若不是老乞丐那一枚铜钱,他们也不会鼓起勇气再来一次;最后一个是在这个需要全才的地方,偏科真的不可取。
倘若祭典之规和往届一样,也许各擅一艺的四大才子可以走得更远,但是这一届需要全才的祭典,他们也只好止步于此。
看到凌浪涯的作揖行礼,梁琴想到他一开始看似无理实则是埋伏后手的落子方式,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敬意。
他忽而想,此等棋艺,想来不比自己的兄弟差,也许比樊楼的那个红袍中年人更厉害也未尝可知。
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去试了,只能看着凌浪涯在等待第二个对手,也是棋关的最后一个对手。
和琴关不一样,棋关的规则并没有那么多,谁输谁赢,皆可一目了然,裁判的作用更多是防止有人作弊,并且以示公证罢了。
棋关总共两场对弈,先是昨日的在同一区域的最后两名对手手谈一局,胜者则合临近区域的对手再手谈一局。如此一来,再胜者便可以进入下一关。
两场对局,相当于是四人比拼决出胜者。
如今,凌浪涯心中觉得侥幸赢了第一个对手,正在等待第二个对手的到来。
不过,第二场的对局要等所有人结束才能开始,如今还有人正在棋盘上厮杀,因此凌浪涯有了片刻的空暇时间可以歇息。
他四目张望,看到了那站在身前不远处的奇怪之人。
一开始时,凌浪涯就发现了他的存在,看到他绕着祭坛的各处棋局走来走去,便猜到此人就是琴关的主裁判,家长老琴徒。只是,他这身材和衣着,乃至于发型发色,都像是活脱脱的一个棋盘,倒是让人觉得诧异。
对于这样的大人物,凌浪涯害怕他看穿自己隐藏的秘密,因此也不敢多于观察和打量,只是静静地等候着,等待下一局的开始。
凌浪涯回想起方才的棋局,一开始看似落子无章的手法,其实都是来自于那个老人。
当时,深山中只有一老一少,有时候老人也会手痒,便会拉着凌浪涯手谈几局。只是,以凌浪涯当时的年纪和技艺,自然是被老人虐杀得片甲不留。
那时候他总是输,而且输了很多次,但他其实又是一个非常好胜之人,于是便缠着老人给他讲解棋艺。
只是,老人却和往常一样,大多数只谈理论,不谈践行技巧。不,甚至关于棋艺,老人连理论也甚少提及,说得更多是下棋的大道理。
昨夜从樊楼回来,凌浪涯知道此时也不是和都城四霸撕破脸皮的时候,便忍住了心中怒气,想到今日的棋关,便向胡虚请教下棋之道。
未曾想,在胡虚的手把手教导下,凌浪涯忽而想起以前的那些大道理和大理论,忽而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一开始和胡虚对弈,他是输多赢少,后来是逐渐成相互交着之势,最后更是又数回赢过了胡虚。
胡虚说道,凌浪涯的棋艺可谓是让他大吃一惊。在他熟悉下棋的技巧和规则之后,结合他曾经从老人口中得到的道理,既然可以如此突飞猛进。甚至于,连胡虚也向他问起那个老人说的道理。
凌浪涯自然是知无不言,便把以前曾和那个老人下棋的经历告诉胡虚。最后,胡虚得出了一番结论,对这名传说中的大人物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总结而言,那个老人所说的道理,归根起来不过是数句话。那就是一为不得贪胜,二为入界宜缓,三为攻彼顾我,四为弃子争先,五为舍小就大,六为逢危须弃,七为慎勿轻速,八为动须相应,九为彼强自保,十为势孤取和。若要制胜,那便料敌先手,未雨绸缪。
凌浪涯未曾想到,那个老人所言及的所有他不曾懂的道理,如今又成为了他前进路上最强大的助力。
正在凌浪涯沉思之时,第二局的对手已经来到他的身前,而棋局的第二回合也在主裁判的声音中开始。
对手执黑,凌浪涯执白。那对手也毫不客气,按照常理而言,在其右上角下了一子,以示行礼。凌浪涯如今也知道这是投子问礼,自然也在自身右上角落了一颗白子。
问礼完毕,厮杀开始,落子伴灯花。
当凌浪涯落到第十子时,身旁忽然传来一道低声咒骂: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棋路,老夫怎么看不懂。”
说话之人,正是家棋徒长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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