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意外来人是谁,按照这个时间来算,太宰已经全都知道了。
只是白木恍然发觉, 他似乎从没见到过太宰治现在这般的模样。
太宰是一路跑着来的,在停下后还在微微喘-息。或许是雨后的雾气太湿冷了,不仅他长长的风衣衣摆已经被打湿,就连他的发梢和睫毛上都挂着露水,蜷曲的黑褐色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显出缱绻的弧度。
而他光洁的额头上,贴着那一个小小的创可贴,白木想,这还是他亲手替太宰粘上去的。
于是白木轻轻碰了碰那条创可贴,看着太宰头发跑得乱了,他想到了梦里织田作的最后一个动作,几乎是带着某种传承的意味般,伸手『揉』了一把太宰的头发。
那微卷的发丝柔软而滑凉,意外的手感不错。但太宰的眼睛并不温柔,鸢色是那样温柔的颜色,此时却分明酝酿着夜的黑。
明明天已经朦朦亮了。
白木想,他即将要去做一件会让太宰很开心的事,可为什么,这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太宰抓住了白木那只捣乱的手,轻轻牵着他从自己的头发上拿下,白木,停下来。
白木态度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有一件事是时候告诉你了,希格玛最后告诉我的那个秘密,我把它写成了信,放在了你房间床头柜抽屉里。如果我成功了,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你们会有点难,但很快我的后续安排会依次发挥作用,这段时间,还请你过来多陪陪他。
模糊生和死的界限,那里不是人可以裁决的领域。生死本就不该是决定人类幸或不幸的度量。死者归于圆满,而生者则立于船上祈祷。我们本该就是两端。太宰仿佛在忍受着什么,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你
不想我什么?
白木反唇相讥道:你真的知道,我为这件事情付出了多少吗?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我怎么可能在临门一脚时放弃?而你只凭你,没有办法阻止我。
这一刻,太宰治想,他其实早该想明白的。
为什么白木会在四年前突兀的改行学医?为什么他一直异常紧张这栋住宅?最长的离开不会超过两天,没有一切社交活动,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
他小指上的鬼血,若是真的有心去清除,恐怕不会留在现在。依然存在至今,只是因为他对这份鬼血视若珍宝。
那一口从泥土中起出来的空棺,最后将那个恐怖的猜想全部证实。
至此,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
只是在白木的这句话出口后,太宰还是有了反应。
可是就连白木,都很难形容太宰这一刻的神色。
他眼里的鸢色如水波明暗起伏,那是夕暮与海『潮』碰撞瞬间产生的鸢紫,倒映在那片浪涛上随着呼吸流淌。
那是悲伤。
他早已经通过了白木的态度,知道了白木自己对这件事结局的预判那并不是一个乐观的预测。
太宰的声音憋在喉咙中,我只是想说,我不想你离开小白木,你能不能好好的回来?
白木那一片尖锐的冷漠,终于像气球般被戳破了一个口子。他眼角微微发红,移开了视线。
其实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有些个无人的夜晚里,他有时恍然间会觉得窒息,即使在深渊处孤独的呐喊,却无人知晓。
只有同在深渊的人,才能听到。而太宰看着自己的眼神,白木就懂了,这个人是真的都明白。
所以白木不再刻意摆出那副刺伤人的无动于衷,他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宰,声音平静下来,我们都是无视道德与规则的人,我一直以为真相暴露后你会是最开心的人。
而太宰此时的表情,显然与开心相去甚远。
白木尝试安慰他,我们从一开始,不就一直在告诉彼此么这世界上没有永恒存在的东西,只要不曾得到,失去的时候就不会那样痛苦。
可是被留下的人,才是最难过的太宰吞下了后半句话,可我更想看见你平安无恙。没有人能真正的习惯不断失去。你不要这样对我。
白木难以忍受的打断道:别这么说。
他踮起脚,将自己的手绕到太宰的后脑勺后,柔和的将他压了下来,太宰顺从他的意愿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在白木的头发上。
这个亲昵的动作充满温情,传递着某种无法说出口的传承和力量。
这样就很好。太宰,不要再说泄气的话了,祝福我吧。
太宰只是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什么。
我会让他回来不会很久,很快就有结果了。
彼此『潮』热的气息,扑在对方的脸颊上。
太宰想,他与白木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
却因为彼此灵魂中有一片相通的暗影,他们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朋友那样熟稔。
太宰认真数着7秒的时间,在离开片刻后,再次低头维持刚才的姿势,用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触碰白木的体温。
白木的头发里,有一种很温暖的青梅气息,夏天已经到了,或许很快在白木的这片小院中,就会结出梅子,随风飘散着和他身体相同的香味。
太宰声音低哑,当年我没能阻止他去前去复仇,而今日也无法阻止你。
听了这句话,白木突然就开始后悔自己的措辞尖锐,他叹息着,字里行间却传递着温柔的力量: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不要为此感到自责。
太宰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只是突然很想抱抱你。
可是他们的接触,却注定了不能长久。每过6秒钟,太宰就必须切断他们的接触。
白木声音很乖,嗯。
太宰却摇摇头,还是克制的后退一步,能不能,先欠着?
天上第一缕阳光打了下来,白木抬头看向身前的太宰。
今天是一个晴天,是白木一直盼望的晴朗日光。暴风雨的云团仍然在附近的海上没有远去,老天爷却在它肆虐的间歇,放进了一丝天光。
阳光从太宰治的脸上划过,让他鸢色的眼睛有浮光跃金,小白木,我们约好了等你做完这件事,再来完成我们的约定。
白木望进了那双鸢色的眼睛,连微笑都有着安静的味道,谢谢你,你的支持,对我意义非凡。
他想,就算自己失败,也永远不会有人忘记他在无声处背负过的一切。
虽说记忆终会消散,但对留下的那个人,太过残忍。
这样的孤寂,白木感同身受。他想这一次,就是为了不要让太宰再一次经历离别,他也要竭尽全力。
太宰站在离他最近,却不会碰到他身体的地方,仿佛知道看一眼便是少一眼般,舍不得将目光从白木身上离开,一会开始时,我能一直在你身边吗?
白木却毫不犹豫的摇了头,不行,你要待在阳光所照『射』的地方,不要走进这个房间这里太危险了,交给专业人士吧。
专业人士出现在道路的另一边,太宰便明白了他的身份。
粉色头发的青年腰间佩着可以斩鬼的日轮刀,身姿飒爽,气场充满了沉静的力量。
白木主动招呼他:锖兔,非常感谢你愿意过来。
小楼的房门缓缓合上了。
太宰治目送着白木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边,他稍稍迷茫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在确定那扇门不会立刻打开后,才慢慢的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进屋后,白木用异能重建了一条通往地下室的路,走下去的时候,给锖兔抱了一个电热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