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营的战士们眨着大大的狼眼, 接着见证顾长安用发光的手指,也不知怎么, 就把那个减压握握乐变成了一个比人工智能更智能的大章鱼。
顾长安称呼它“章鱼先生”, 还请它帮忙整理恢复的资料,说是发给类地球全体民众, 为康斯坦丁上校、启示号诺亚号以及abo人类的来源正名。
在场巨狼们交换着懵懂的眼神,听是听了,全没听懂, 他们意识到这个“章鱼先生”的智能程度已经超出了类地球科技的范畴。
等那一人一章鱼说到“征服号能启用的完全体模式”,那就更听不懂了。
“呜?”“嗷?”“汪”
在一众茫然的狼脸中, 一头白色巨狼却低垂着眼眸, 神色肃穆, 画风突兀。
当顾长安宣布虫族来袭, 在场巨狼终于回到了熟悉的领域, 他们训练有素, 立刻切换了人形,进入战斗模式准备出征。
此时, 谢廖沙却逆着人流, 默然跟上了依然发着光的顾长安。
他们走到了指挥室。
顾长安刚到门口,狄上将的人工智能就已经核准了继任者的身份, 自动打开了门。
顾长安站在指挥室的门口, 望着桌后那张空椅子。
如果上将还在,应该就坐在那里。也许又是黑着脸,嘴巴坏得能噎死人。但那个人其实从来不将压力转嫁给他们, 而是全都担在自己的肩头。
可上将已经不在了。
那张椅子上,再不会坐着那个坏脾气的上将,再不会恶趣味地让他们成语接龙还罚抄词典。
顾长安亲历了上将的死亡,但也许是从北野光的自爆到上将的赴死,这些变故接二连三,发生得太快,就好像一柄轻易穿透心脏的利刃,那瞬间连疼痛都不明显,大脑无法切实接收到真实的讯号。
可面对这张空椅子,忽然间,“狄其野已经死亡”这个事实,以这种具象化的表现,再真切不过地呈现在了顾长安面前。
顾长安的大脑,不可避免地思索起了人类与死亡。
人类的死亡,意味着归于虚无。
人类对死亡的认知,普遍来说,应该是从亲友的亡故开始的。第一次参加葬礼的孩童,大多数不能够明白葬礼的意义,认识“这个人已经不在了”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就是在熟悉的日常生活中,察觉到死者的缺席。
例如空荡的座椅,例如落空的诺言。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恢复记忆,直到上将牺牲才全数想起?顾长安一次又一次地责问自己,却根本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它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就如同伊芙的强大和伊芙的所作所为,它们令顾长安愤怒,却无法改变,因为它们都是事实。
如果顾长安是一个人类,他也许还能够自我安慰,试图从这些事实的背后找出什么意义,来安慰自己这一切的发生都有必然需要发生的原因——无意义的事实是不需要去问“为什么”的,你不会抓住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问他为什么走路,因为那个路人正在走路的事实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但人类,至少大多数人类,不会认为人类是无意义的存在。所以人类会下意识认为,发生在人类身上的大事件,例如人类的出现、存在、灭亡危机……等等,必然有其意义。
但顾长安已经不是人类了。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发生的这一切,无论是伊芙的来访、虫族的阴谋还是北野光为了排遣无聊长生的反人类改造……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它们会发生,只是因为它们发生了。
神不爱人,命运也没有特殊安排,连地球都不在乎人类的存亡。
人类遇到伊芙,伊芙遇到北野光……就只是单纯发生了的事实。
宇宙没有义务为人类安排一个体面的、恰好合适的反派,来演一场轰轰烈烈的对手戏。
因为对宇宙来说,人类,没有意义。
这不是对人类的轻视,不是出于非人类生物的傲慢,而是一个简单的事实。
顾长安站在这间并不陌生的指挥室中,由于真切感受到了上将死亡这个事实,下意识调动过往的人类记忆,去模拟人类的悲伤。
他并非不为狄其野上将的死亡难受,事实上,对于顾长安的人类部分来说,私下将狄其野视为类似父兄一般的存在,狄其野的亡故,已然使得顾长安残存的人类部分感受到了无法磨灭的痛苦与自责。
问题在于,此时此刻,他的人类部分,对比其他部分来说,简直如沧海一粟,渺小得可怜,即使他再伤心,甚至连流泪这样简单的事都无法完成。
不过,即使渺小,他的人类部分依然还存在,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顾长安并不贪心,他理智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很清楚能够保留住这一部分的原因。
于是顾长安转过身,看向跟随自己走入指挥室的年轻人,温和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