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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下达了命令,也和谢廖沙默契地锁定了距离他们最近的白色巨羊追了上去,但其实,顾长安也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有没有用。
庞大怪兽再与白色巨羊融合会发生什么?是会继续变大还是会分裂繁育?
他们能否活下来?
但顾长安知道的是,先锋营的jūn_rén ,永远不会在战场上不战而降,即使是看不到生机的惨烈败局,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顾长安操纵着panda,谢廖沙操纵着卡秋莎,两架机甲像是合作捕猎的巨狼一般从两侧追上白色巨羊,机械爪牢牢抓入巨羊身体,同时攀上巨羊的背。
白色巨羊从调头奔向怪物开始,就没有再怒吼,没有再张嘴发出光圆攻击。
此刻,被两架机甲钉着肉攀上背部,这只白色巨羊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继续向着怪物奔去。
唐和张伯伦也遇到了一样的情况。
在已经足够糟糕的危局中,白色巨羊的无反应依然显得十分诡异,但连续遭受冲击的人类根本没有余力对此做出反应了,他们只是训练有素地使用弓箭对准要害攻击。
两只白色巨羊先后轰然倒地,化为羊形绿锈青铜器。
他们训练有素地追击下一个目标。
随着惊天彻底的一声怒吼,或者说是整齐的十一声怒吼,无数黑色光圆向他们飞来,速度快得能看到它们移动路径连成的黑线。
像是地球自然纪录片中,密集砸向干涸土地的雨点。
不可能躲得开的。
太多了。
他们甚至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有黑色光圆飞到了身前。
唐下意识推开身边那个机甲,闭上眼,等待体会被黑色光圆吞噬的感觉。
在这个瞬间,他回忆起不久前,在征服号中看到的death星球远景。
那与地球相似的蓝色,那美好的草原与海洋。在临死前见到过这样类似地球的景色,似乎也不算亏了。唐有些无厘头地想,可惜没能在草原上踢一场球,该用巨羊的脑袋踢。
但他和这个瞬间一起停滞了。
因为当顾长安看到卡秋莎挡在panda身前,即将被黑色光圆吞噬时,他终于对脑海中沉默了许久的声音求助:please!
一切都静止在那个瞬间。
黑色巨羊融合成的怪物,11个脑袋都滑稽地大张着嘴,白色巨羊保持着那一刻奔走抬腿的动作。
张伯伦的机甲摔倒在地,向唐的机甲伸着机械臂,唐的机甲与一个黑色光圆还差几公分就要亲密接触。
而正在顾长安眼前的,是卡秋莎坚定不移的背影。
顾长安早已经浑身汗透,是意动期严重反应造成的,他的头依然痛得像是会随时裂开,但直到此刻,顾长安才脱力一般垮塌了肩背,无法再保持标准坐姿。
暂时得救了。
眼前静止的一切也证明,那个声音不是幻听,而且,确实拥有远超出人类的能力。
谢谢,顾长安真诚地道谢,却不会天真地以为不用付出代价,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的命?躯壳?精神?
那个声音并没有立刻回应。
顾长安恢复jūn_rén 该有的坐姿,精神保持紧绷,一边等待着回应,一边操纵panda走到卡秋莎身前,迅速测算所有黑色光圆的落点,想在那个喜怒无常的声音做出什么之前,将队友们移动到安全的地方。
panda抱住卡秋莎的腰部,拖动卡秋莎往后退。
这时,那个声音终于再度出现,但听上去既不像是一开始那样的厌世哀重,也不像是后来突变的傲慢尖酸,而只是用一种空洞的机械语气,刻板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叫沃尔夫冈·柯尼西,出生于德国鲁尔区,曾是一名魔术师。我是人类,劳拉·罗森伯格是我的爱人。我很爱她,我永远不会伤害她。带她走。
我叫沃尔夫冈·柯尼西,出生于德国鲁尔区,曾是一名魔术师。我是人类,劳拉·罗森伯格是我的爱人。我很爱她,我永远不会伤害她。带她走。
我叫沃尔夫冈·柯尼西,出生于德国鲁尔区,曾是一名魔术师。我是人类,劳拉·罗森伯格是我的爱人。我很爱她,我永远不会伤害她。带她走。
顾长安认真看了一眼卡秋莎,转身向唐和张伯伦所在的位置狂奔。
他从脑海中毫无感情重复着的句子里,听出了浓重的绝望的悲哀。
脑海中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顾长安将有些碍事的弓箭摘下,放在地上,一步步将潘帕斯拖到安全地带,再去移动女皇。
可女皇在摔倒时被一个钩状残骸挂住了肘部构造,顾长安得费力将它们扯开。
重复终于停止。
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似乎没有那么傲慢尖刻了。
顾长安听到一句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提问。
你究竟是什么?
那个声音听上去并不好奇,而更像是心情复杂的感叹,你是#####的一员?
不等顾长安回答,那个声音又自顾自地低语:竟然能够想起我。为什么,这是可笑的恩赐,还是无心造成的意外,更可笑的是我依然无法理解,真是够了。真是够了。
每一次说到我这个字,这声音就像是无法认同、无法接受似的,不得不稍许停顿,声调也很奇怪。
顾长安争分夺秒解决那个钩状残骸,低声询问:柯尼西先生,你经历了什么?可以说说吗。
听到顾长安对自己的称呼,那个声音先是低笑,笑声越来越高,一阵狂笑后,那个声音才开始回复顾长安,但说的却不是自己的事:对地球来说,人类的出现与繁衍,是它漫长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意外。当地球资源枯竭,人类恐惧无法继续生存下去,想要离开地球,将视线投向宇宙。但是,通过人类科技手段做出的所有尝试,都宣告失败。
绝望使人类疯狂。人类开始调查各文化中流传的真假难辨的古老传说,尤其是与外星人交流、人变为神、神化为人之类的故事。调查这些故事的人被成为调查员,他们拥有出入境特权,只要获得调查员资格,就能在全世界通行无阻。
那个声音带上了悔恨:我是一个喜欢民间故事、喜欢侦探小说、喜欢周游各国的魔术师,我认为没有比调查员更好的工作了。我成功申请到了调查员资格,他们给了我一本离职调查员留下的笔记,和一个神秘的故事。
我带上助手、同时也是我妻子的劳拉,踏上了调查之旅。我并不在乎世界末日,也不在乎人类存活,我只想和劳拉在那之前尽情享受世界各地的景色。
说到这里,那个声音又沉默了。
顾长安终于将女皇的肘部结构与钩状残骸解开,他拖着女皇往潘帕斯所在的安全地带走。
顾长安希望那个声音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那个声音重新在顾长安的脑海中响起:为什么要遇见你?为什么终于走到尽头,还要想起这些?为什么?凭什么你不用看清一切?!
顾长安无法忽视重新回到那个声音中的尖刻和恶意,他加快脚步,努力拖动女皇,为了转移那个声音的注意力,回应道:可是,柯尼西先生,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人类,也许我记不清童年回忆,但长大后的经历我都记得很清楚,我确定我的人生是真实存在的。
发觉自己想不起任何孩子的名字时,在那个刹那,顾长安的确恐慌过,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还是记得很多童年片段,尤其是从军校到先锋营艰苦奋斗的每一天,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记不得孩子们的名字,实在不能成为否定自己人生的切实证据。
更不用说,他正在经历意动期的严重反应,如果他不是omega人类,怎么会经历这种麻烦?
那个声音没有说话。